查打臉上的紅色油彩滴落了血珠,也不清楚是融化的顏料還是傷口。羅杰蹲下去用指背擦了一下,確定是彈藥造成的擦傷。
此刻大雨磅礴,空中彌漫了雨霧,查打看不真切羅杰的面目。
“擦臉而過,不幸中的萬幸。”羅杰檢查之時,鄧肯已經(jīng)放下行囊,從中拿出一塊半米方圓的破布,扯平了遮擋在羅杰的頭頂。
“你還能說話嗎?”羅杰感受雨幕頃刻被截停,開始檢查他身體的傷勢,大腿正中一處槍傷,好在未傷及大動脈,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更像是瀕臨休克的反應(yīng)。
“羅杰,終于找到你了,”查打眼里涌現(xiàn)一剎那的仇恨,卻迅速轉(zhuǎn)換為了痛苦地神情,“我需要你去救角蜥部落。”
艾蓮也蹲了下來,她似乎對傷者特別熱枕,也不管查打此前如何言辭侮辱過她,就想從自己的皮袋里拿出草藥。
但羅杰擺手擋住了艾蓮的動作,說出了一個人名:“‘狂風(fēng)’阿泰。”
查打聽到這個人名,立馬吐出一口鮮血,他憤罵道:“這個無恥小人,放火燒了我們角蜥的營地,地下的每一棵草,每一株花都燒成了灰燼。”
“角蜥部落多少人死了,”羅杰直接問結(jié)果,沉聲說,“你和流火他們趕到大本營,科曼奇人已經(jīng)完成了針對角蜥的大屠殺?”
“女孩兒被留了,和我一樣的年輕人,都被做成了肉罐頭,”查打顫抖地說,“我們離營地還差半小時的馬程,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大火燎原,平原上的濃煙吞沒了白云,我們能依稀聽到前方順風(fēng)飄來的哭喊,一切……都來不及了。”
“昨天發(fā)生的事?”
“是。”
“流火和我講過,角蜥部落還有兩名老武士鎮(zhèn)守,還有角蜥薩滿,他們都出意外了嗎?”羅杰蹙眉,再度問道。
“這就是他們放火燎原的原因,”查打聲音逐漸變輕,“白面鬼知道我們武士有隱身能力,所以直接潑油放火,把我的家園燒成了人間煉獄……”
“你身上的槍傷是昨天留下的,”羅杰問道,“追殺你的,是科曼奇人嗎?”
氣氛驟然沉默,只留如針刺般的雨,打在羅杰的頭頂。
“不,”查打搖頭,“有一支龐大的白人隊伍,和白面鬼打起來了。”
莉莉婭這時突然蹲下去,開口道:“全都穿著白色襯衣,手里握著黑色的槍?”
然而,查打再也忍不住眾人的盤問,很快昏厥了過去,昏睡前只留下最后一個念頭。
你們太啰嗦了……
羅杰拍拍手,拂去上面的血,讓艾蓮拿出金縷梅和蕁麻葉搗碎的糊糊,涂抹在查打的臉部傷口,至于腿上的槍傷,子彈還卡在肉里面,表面已經(jīng)發(fā)膿,以羅杰的醫(yī)理知識診斷,這兩道傷最早在昨天下午造成。
也就是說,從查打騎上這匹黑馬逃走,直到趕來羅杰一行人的面前,查打連夜趕了一天的路。
“他腿上的彈藥要不要弄出來,再不弄出來就要感染了。”鄧肯對這個傷勢很熟悉,他還能通過傷口判斷,槍傷來自一把亨利杠桿步槍,火彈是.44的口徑。
這把槍今年才批量生產(chǎn),所以不是印第安人搶過來的舊槍。鄧肯把這個信息告訴了羅杰。
“這個敵人應(yīng)該是在查打高速移動的時候擊中的大腿,”羅杰快步走到黑馬的身旁,看著棕色馬鞍的樣式,沒有腳踩馬鐙,材質(zhì)通體由牛皮鞣制,做工粗糙,就知道這是布洛人的馬。
“查打騎上角蜥部落的馬逃走,在法瑞爾商會和白面鬼交戰(zhàn)的時候逃走了,臉上被流彈擦中,大腿被追擊者射中。”
“那怎么辦?”莉莉婭聽到羅杰的分析,著急道:“這個土著一定有追兵,他這是引火燒身,燒到我們的頭上了。”
“還能怎么辦?”羅杰遙望平原上的東南西北,發(fā)現(xiàn)西北邊有三顆灌木,那里臨近一片泥沼。
他看著天空的電光,一直打在云層深處,沒有炸聲,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我要救這個人,把他子彈取出來,多他一個就是多了份戰(zhàn)力,如果救不活他,或者成了殘廢。”
“帶著他去科曼奇高地?”莉莉婭問道。
“只能看他的運氣。”羅杰指著這匹黑色的駿馬,“你不是要馬嗎?這是他送給我們的禮物,收了禮物,總要對得起人家才是。”
羅杰也對艾蓮翻譯了一遍,她聽后忽然有了一陣傷感,倒不是十分同情查打。羅杰瞧著她的表情變化,用‘兔死狐悲’這個詞描述,應(yīng)該正對應(yīng)她的心境。
畢竟布洛人,一個山貓部落基本被覆滅,一個角蜥部落也遭受同樣的結(jié)局;還剩下三個布洛勢力,基本不能抱有僥幸,下場好不了多少。
艾蓮想著自己的父親,她無比期望父親能活下來,從小到大,她發(fā)現(xiàn)父親一直和普遍的布洛人不一樣,敢獨身一人去南卡州學(xué)技能,就是很好體現(xiàn)他與眾不同的例子。
羅杰背著查打,徒步來到長滿綠葉的灌木下,由于沒有主干,這些灌木生長歪斜,且只有三米高,但足夠遮掉大部分雨了。
鄧肯負(fù)責(zé)牽著馬,最后一個走進任風(fēng)吹打的綠蔭,腳下砂地逐漸松軟。
“這匹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們的?”鄧肯疑惑,他看著羅杰已經(jīng)放平了查打,將他的頭枕在一處低矮的樹根上,覺得自己說話多余了。
只不過,羅杰還是聽到了鄧肯的喃喃低語,他看著被擋在枝葉外的雨幕,還有遠(yuǎn)處地平線的動靜,除了雨聲和悶雷外,便只有風(fēng)的呼嘯聲。
“應(yīng)該沒什么特殊技能,”羅杰說道,“我們的目的是夏月部落,查打醒來后,一定是聽到了他兄弟的講述,把我們的事跡告訴了他。”
“可能是流火酋長指引他過來找我們的?”莉莉婭問道。
“也有可能,”羅杰嘆了口氣,“但我們能做什么用?妮娜已經(jīng)告訴我們,春芽部落有五千口人,春芽武士,也即是白面鬼,足足有二百人之多,而且為首的阿泰無比兇殘,讓我們?nèi)徒球岵柯洌宜罌]什么兩樣。”
羅杰看著鄧肯,莉莉婭和艾蓮,當(dāng)下確認(rèn)他們這點微薄的戰(zhàn)力,對白面鬼來說,也許能以命抵命,但最后的結(jié)局,無非是多幾個肉罐頭而已。
開什么玩笑,殺一頭布洛野豬武士,都絞盡了腦汁;殺一對帶有身孕的科曼奇夫婦,都是在偷襲下完成;殺一只寄生阿羅耶分魂的美洲獅,都犧牲了二十五條人命。
現(xiàn)在需要去殺能號召二百名白面鬼的阿泰?羅杰苦笑,干脆給我一臺滿載彈藥的阿帕奇武裝直升機得了。
“那你告訴我,”鄧肯語氣嚴(yán)肅起來,“你確認(rèn)夏月部落的父親,能認(rèn)得你,霍爾斯先生,如果你不確認(rèn)父子團聚的結(jié)局百分百走向順利,我們的命裁哪邊的刀口下,沒什么區(qū)別。”
羅杰盯著鄧肯,這是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鄧肯敢于反駁自己。
“如果我不確定呢?”
“那還有一條路可走,”鄧肯果斷說道,“打橫走,走出德克薩斯,進入西邊的新墨西哥領(lǐng)地,去投奔那邊的軍事堡壘。”
“重新找妮娜她們?”
“沒有錯。”
羅杰沒有應(yīng)答,他耐心地對艾蓮翻譯一遍,再看了眼莉莉婭。
“等我?guī)筒榇蛉〕鲎訌椩僬f,”羅杰不再盯著三人看,而是低頭,開始掰開查打的褲子。
……
大雨終于漸變,變?yōu)殇冷罏r瀝的小雨,然而天也黑了,三人生起了一團篝火,只剩艾蓮悉心照顧躺在毛毯上的查打。
當(dāng)然,為了艾蓮的安全,查打的雙手被羅杰用牛皮繩牢牢捆住了。
羅杰此時閉眼,盤膝坐在樹下的空地,開始摸向自己的左臂。
“你還沒感應(yīng)到圖朱的聲音嗎?”莉莉婭注視羅杰的胳膊,想悄悄捏一把上面的細(xì)皮嫩肉,又怕冒犯到他。
“噓。”鄧肯悄聲道,“莉莉婭女士,你再等等,不要打攪到霍爾斯先生。”
“好吧。”莉莉婭覺得沒意思,轉(zhuǎn)過頭,便盯著篝火的火焰發(fā)呆。
快來吧,快來吧,羅杰內(nèi)心默念,同時召喚溫迪戈閣下,卻久久不曾召喚出來。
看來溫迪戈閣下是在吞了阿羅耶分魂之后,進入了休眠?羅杰并不覺得意外,因為溫迪戈不是每次都能答他的話。
羅杰生怕自己睡過去,十有八九會夢到東邊的布里少尉那兒了,現(xiàn)在恐怕變成了血仆,此時還不知道是活是死呢。
咦?
當(dāng)羅杰嘗試不再注意自己的左臂,而是將意識控制在腦頂時,眼前的景象發(fā)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