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見面了。”
流火的皮膚黝黑,是個干癟的小老頭,兩人僅能從他的嗓音判斷,他就是昨天在野牛群尾部驅趕的大蜥蜴。
“我想請你來角蜥部落作客,”流火態度比較強硬,“我們準備把部落搬遷到紅河流域,你們兩個來投靠我們吧。”
艾蓮表情惶恐,問道:“昨夜你們驅趕野牛,就是準備搬家了嗎?”
“僅僅是第一批野牛,一千二百頭,”流火沒有否認,“你和你的仆從,這樣生存下去會死的,你既然怕黑矛武士,不如嫁給我的侄子。”
明明昨天還忌憚野豬武士的存在,怎么今天強硬了那般多?羅杰不由懷疑,他拋尸黑矛的地點被人家逮到了。
背后一個高大的角蜥戰士忽然鬼嗥,以他唯首是瞻的七個戰士接連嗥叫,打破了平原的寂靜。
這名戰士明顯和酋長非常親近,他從人群中沖上前,踏在了平坦地,想要揪住艾蓮的肩頭,準備扛在肩上。
可他還沒抓著,膝蓋便被身前的混血少年攔住了,少年的胳膊肘像小雞似的,可力道不可謂不大。
艾蓮看著擋在自己前面的大人,哪里還有表演的心思?情急說道:“你放開他,讓他走,我跟你回去部落。”
女人作為交易物,在寬闊無邊的曠野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一個奴隸能讓她那么心急,流火酋長已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根本不是你的仆從,”流火酋長冷笑,“你逃婚是真的,因為是你和這個白人偷腥被發現了,不得不私奔。”
艾蓮被嚇傻了,因為私奔一旦落實,按照部落的懲罰,她的子宮要被割出來,分食給平原的郊狼享用。
“滾開,”查打爆脾氣上來,膝蓋用力頂撞上去,一下將這個不過143磅(130斤)的“晾肉架”頂到了半空。
然而,羅杰不依不饒,他的怒氣瞬間上來了,在渾身動彈艱難的情況下,仍然纏抱住了查打,頭埋在了查打的胸口上。
查打丟下了手里的弓箭,一拳一拳砸入羅杰的后背,撞擊聲結結實實地響徹周遭。艾蓮尖叫起來,哽咽地說道:“不要打他,我求求你不要打他。”
她撿起腳邊的骨刃,正要沖上去拼命,結果發現自己被架空,由另一個角蜥戰士扛在了肩膀。
雙方力量的懸殊堪比蹣跚學步的小孩,和全副武裝的大人。
起碼表面是這么判斷的。
圍堵在外面的酋長等眾人,等另一名戰士搶過這個女孩后,全都駐足欣賞查打的武姿。
查打是被角蜥部落寄予厚望的年輕武士,是他們大薩滿最喜歡的徒弟。現在他只有十七歲,再給他三年時間成長,以后未必不能和野豬武士“黑矛”較量。
羅杰感受肩胛骨的折斷,嘴角鮮血流在了查打的腹肌上,明明隨時便要暈過去,但他仍然不服輸,怒睜雙眼,往上盯著查打揮汗如雨的下巴。
他將臉貼在查打壯碩無比的胸口,腦海里迅速搭起了橋。
‘能把他嚇瘋掉嗎?’羅杰說,‘先不要吞噬他的靈魂,嚇瘋就夠了,溫迪戈閣下。’
‘被他們發現我的存在,我可以隨時寄生其他人的腦袋,而你就完蛋了。’
‘前天我被莉莉婭抓著飛走的時候,你僅僅兩秒就震得她晃了神,讓她控制不住飛行,從天上墜了下來。’羅杰眼前一陣黑,斷斷續續地念叨,‘那一招叫靈魂震蕩?’
羅杰在黑暗襲來的最后一刻,腦袋瞬間抖動起來,后腦黑霧彌漫,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一只黑手像是扯開了顱骨,生了出來,一下掐住了查打的脖子。
查打所有力氣詭異地消失,瞳孔失去了聚焦,轟然一聲跪在了地下。
查打向后倒去,羅杰撐不住肌肉逐漸萎縮的虛脫感,直接從他身上暈倒。
好像,溫迪戈閣下還沒縮回去……
……
上午的烈日比昨日猛烈,平原上一望無際的砂土,給生生燙出了白煙。
一陣顛簸,驚得羅杰睜開了眼,他重重咳嗽了數聲,看到前方一頭巨大的尾巴正在搖曳,尾巴末端拖著一條繩子,繩子捆綁過來,系著一輛割斷了頂棚的篷車前端。
他發覺自己被鎖在了篷車上的木籠子里。
而腦袋后面的黑手,仿佛鐵塊一般探出了木籠,不斷在腦袋上的半空抓握著空氣,好像要把什么東西攥在手里。
‘你終于醒了,’溫迪戈的口吻變得幽怨起來,‘它們這些蜥蜴人比野豬人謹慎多了,你看看周圍,如果不是我威懾住了他們,你他媽的早死了。’
羅杰一怔,遙望籠子外的四周景象,發現兩側都有兩名角蜥戰士,正在騎著馬,隔自己十碼左右,已經拿弓箭瞄準了這里。
他的視力很好,陽光暴曬下,都不用瞇起眼睛,發現他們的箭矢尾端是鴨尾。
他好像第二次被布洛人俘獲了。
‘艾蓮她在哪里?’
‘被那只老爬蟲帶在身邊了,暫時無礙,這小姑娘還蠻聰明,能說會道,說明白你身上惡靈的操縱辦法,需要儀式前置,所以他們暫時沒去動她。’
聽完這句話,羅杰對艾蓮刮目相看。心中的石頭放下了,她沒事就好。
‘謝謝你啊,溫迪戈閣下,’羅杰深深嘆了口氣,‘我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牛血過敏上,這應該是我們吸血鬼家族的弱點,可能有遺傳性質?’
如若不是自己實在不能動彈,當初聽到腳步聲摸來的瞬間,他就拖著兩個女生逃向山谷深處了。那個入口也還未被偽裝色的蜥蜴擋住。
‘你們血族的血脈其實和我一樣古老,’溫迪戈的黑手垂了下來,似乎舉累了,‘我能嗅到你們血液里遠古的氣息,只是你們家族幾十年不喝人血,力量早就十不存一了,簡直是活該。’
‘嗯,活該,’羅杰苦笑,決定不與溫迪戈爭辯,‘我暈過去后,那個和我扭打在一起的戰士呢?’
‘我只是震了震他的魂魄,讓他三天不能清醒,和前天對金發小妞的手段差不多。’
羅杰了解了暈過去的事——當他們看到黑手,包括流火酋長在內,所有人都喊出了‘惡靈’這個詞,似乎對這個詞無比的懼怕。
他最后再三確認,角蜥戰士們搶走了所有的物什,包括罩袍和牛犢肉,但唯獨沒有檢查篝火堆,他重重松了口氣。
只要莉莉婭沒被發現就好,他有一半的概率認為,莉莉婭會就此返回劉易斯堡,這幾天只是她一時興起玩玩而已。
另一半概率,可能在想什么鬼點子幫自己和艾蓮一把吧。
羅杰摸著自己的額頭,滾燙,這起碼有四十度了,如果沒抗生素,在這個環境估計沒兩天就要死去。
望著兩邊一直謹慎盯防自己的戰士,羅杰笑了,這四個戰士平均年齡不過二十歲,還是愣頭青的年齡。
“能讓我喝口水嗎?”他嘗試地喊了一句。
“惡魔醒了!”
“惡魔開口說話了!”
“查打就是被他身上的惡魔打敗的!這不公平!”
他們的唾沫橫飛,如果不是間隔得夠遠,自己光膀子的身上要被吐好幾口口水。
就在他們如臨大敵的反應下,羅杰驚疑地看向篷車下面的輪轂影子。
影子被太陽光拉長,這很正常,但是……
詭異的,歪歪扭扭的一條生物,正斯斯叫著,吐出了信子,黑色鱗片甚至折射了光線,晃到了他的眼睛。
這還不止,右邊輪轂同樣的,正從砂土里鉆出了黑色的影子,居然彈飛了出來,獠牙咬住了篷車的尾端木。
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