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杰的視線里，枯黃的樹叢和大地都被潑了一桶紅墨水。

心臟的高頻跳動讓血液流動速度非一般快，步伐形成一片殘影。黑矛的獠牙屢次要觸碰他的背，又被他拉開了距離甩開。

腋下的莉莉婭眼冒金星，羅杰拼命喊話，終于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能不能變身，太重了。”雖然莉莉婭本身是一個1米65的少女體型，但她身上的罩袍以及拖曳的裙擺嚴重影響了羅杰的腳步。

至于另一邊腋下的艾蓮則輕很多，只有90磅不到。

左邊腋下一熱，莉莉婭也知道情況危急，背后六芒星一熱，渾身冒了白煙。

但是不對勁，羅杰的左臂被撐開，驚訝地發現自己突然抱了一頭碩大的成年白鹿。

“對不起！”莉莉婭張開了鹿嘴，“我兩天沒好好休息了，已經無法精確控制圣血契約的轉換……”

羅杰立即開口反擊：“我聽說白化鹿是沒有自然保護色的變體，很容易成為捕食者的目標，要不我把你扔下給野豬吃吧？”

他已經被壓得腿下一沉，速度頃刻變慢，背后被漸漸甩下的黑矛趁機發力跟了上來。

羅杰很想丟掉這頭長了肥膘的莉莉鹿，他或許清楚鹿跑得比他快，但她的反應力將導致起始速度變慢，還沒撒腿就跑便會被血盆大口吞噬。

而艾蓮已經因為失血暈厥過去。

他頭一次對偌大的北美平原有了一個深刻的認知，這里大部分沒有拔地而起的山川，遮擋物稀少，難怪這個年代的騎警追捕土匪，并不會多么麻煩。

這也造成了現在的困難局面，簡直無處躲藏，只要這頭野豬不變回人，光是全身刀槍不穿的剛毛，羅杰無任何針對措施。

靠新長出來的獠牙啃野豬皮？哈哈哈哈。

野豬……野豬。

我為什么老想著用蠻力與它對抗？

它既然是一頭自然界同比例放大的野豬，那么他的弱點也應該同樣放大。

想到這兒，羅杰猛地停下腳步，刺啦一聲在地下拖出了長長的足印。

這個巨大的慣性沒有讓他產生不適感，反而讓莉莉婭的膽汁吐了出來，一雙鹿眼迷離地看向他的下巴，天旋地轉。

他腳跟一扭，便向后轉身，整張臉迎上了野豬的血盆大口。

放棄抵抗了嗎？黑矛看到他拿艾蓮做人質威脅，內心嗤笑。

他長途奔襲的途中就已經做好了打算，回去野豬營地，他就殺了那個年邁的老酋長，自己當布洛人“野豬”部落酋長。

一個區區的酋長之女算得了什么？

至于那個好像會變來變去的金發白人女孩，黑矛大概猜到了她是誰。便是前幾天隨著酋長拜訪劉易斯堡的記憶里出現的人物，她應該是“金獅”的副手。

他的眼里流露龐然的驚懼之色。

所以，他一點猶豫也沒有，一口把三人吞下，一定要抹消他們的存在。

卻一下咬了空——黑矛感到舌頭沒有溫熱之物，當即停下蹄子，卻因為全速奔跑導致摔了個跟頭，一路撞飛矮樹叢和幾顆仙人掌，鏟翻了整整50英尺（15米）的地。

他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很快鎖定了忽然橫向逃跑，往南邊狂奔的背影。

……

羅杰回頭匆匆瞥視那個剎車不及翻了跟頭的怪物，故意放慢了速度，先是放下已經回過神來的白鹿，讓她跟自己一起跑。

“你先習慣控制這頭鹿的四肢，”羅杰看她像是瘸腿了的四肢，步伐居然帶上了順拐，很是不習慣腳下的土地。就像還沒學會站立，未剝去胎衣的鹿寶寶。

這和她剛變成白馬一模一樣。

“看來你最熟悉飛禽和使喚下水道老鼠的門牙，”羅杰嘲諷道，“我要是能選擇動物變身……圣血契約什么的變身，一定不浪費名額，選擇最有用的動物，完整發揮它們的本領。”

“關你什么事？”白色鹿發現腳下速度莫名加快，鹿頭面朝自己后臀，看見后臀被使勁推搡。

她的嗓子眼兒冒出含糊的叫聲，不得不蹦得更快了。

“你不要碰我！”莉莉婭急了，狠狠剜了一眼羅杰。

而在羅杰另一邊腋下的艾蓮，已經被羅杰腋下用力給夾醒了。她的情況比莉莉婭好不了太多，胃液翻涌，吐出大量嘔吐物。

羅杰被沾上這堆嘔吐物，聞了聞，來自血族天生的潔癖傾向，也讓他強烈反胃。

哇的一聲，他也吐出了所剩不多的消化物，連成大量的暗黃色雨絲，淋在莉莉婭的鹿頭上。

這讓三人此時的表情充滿尷尬。

“速度能不能加快？”

“能，你不要小看我。”莉莉婭咬牙，漸漸使勁發足狂奔。

來自身后的地震陡然劇烈，那頭野豬開始有意控制距離，絕不讓他再次得逞，拐個角度就消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黑矛已經明白了那家伙的盤算，他自己也懂。因為長期狩獵得來的知識，知道野豬直線距離爆發沖刺，連黑熊和山貓都不愿正面頂撞；但是拐彎和變速，便不是野豬的優勢了。

他眼神也不好，但是野豬的嗅覺是與生俱來的優點，絕對跟不丟。

他要耗死獵物。

羅杰的心力已經疲軟，他不敢減速，等到莉莉婭能靈活駕馭四肢后，就把艾蓮抱過來，放在莉莉婭的背上。

“你馱上她，等我倒計時，你沖向右前方的那片灌木，趴下來等我找你們。”

莉莉婭這會兒分得清緩急，哪怕她討厭虱子，也不得不馱上了印第安人。發覺她比想象中輕。

兩個女孩一起盯著因為長途奔跑而嘴唇發白的羅杰，他慘白得可怕，全身的襯衣和長褲到處破了洞，可沒有汗漬沁出肌膚，整個人的光澤融不進環境自然光，呈現詭異的不和諧之感。

一望無際的平原甚至沒有一顆擁有主干的喬木，可見的綠色盡皆是低矮的灌木和仙人掌。

如果能折返到山谷的起始點，那里倒是可以利用很多地勢規避野豬沖撞，這里決計不行。

“你把身上的腰布給我，”羅杰對艾蓮說。

艾蓮怔了一下，沒想什么，迅速解開腰布遞給了他。

羅杰聞著身上來自艾蓮的嘔吐物，還有來自她們野豬營地的味道，以及腰布淡淡的芬芳和炊煙熏出的焦味。

這些都是信息素。

他把碩大的白腰布展開，發現掛有四個布袋，于是分開兩個還給她，剩下兩個布袋塞進自己褲襠。

最后將腰布當成披風披在肩上，形成和一旁的白鹿與艾蓮差不多的統一色。

雖然艾蓮的長裙是風干的野牛皮鞣制，加上珍珠點綴，但大致與身下奔跑的白鹿融進去就行了。

接下來，他把褲兜里的雷明頓轉輪槍遞給不知所措的艾蓮，“你跟你酋長爸爸學過射箭吧？”他低頭快速問道。

“當然，我們每一個人，無論老少婦孺都會射箭。”艾蓮如實回答。

“那么你的臂力想必不差，”羅杰說，“待會兒我們之間分開至十匹馬的距離，你就把這把槍砸到那豬頭的腦袋上。”

這一段咕嚕咕嚕的話，莉莉婭聽得很是心急，她聽不懂啊！

“三，二，一。”

羅杰大吼，忽然往左前方跑去。

莉莉婭這會聽懂了，沖入了右邊的灌木叢。心里不得不選擇相信他，徹底相信他。

她總有一股莫名的自信，這個使她吃盡了苦頭的男孩，總能戰勝一切危機。

……

黑矛本來一臉玩味，結果前方的小人兒像是施展了分身術，一分為二，徹底在他的視線內掰成兩半。

抽了抽豬鼻，黑矛聞到了兩股一模一樣的味道——都是艾蓮的體液、草藥味和他們布洛人的氣味。

他趕緊瞪著眼，看到他們的顏色都是白色，一時間傻了。

只不過，他看到右邊的一片綠色的方向，丟來了什么東西，砸到他的顱骨上，哐當一聲響。

“想要欺騙我，誘導我嗎？”黑矛笑了，“你們白人還真以為我們布洛人智商不高？”

他哼哧哼哧地笑出了豬叫，不往右邊綠色的方向跑，反而用力踩著豬蹄，朝左邊那坨白色的東西跑去。

畢竟最好解決的目標就是那兩個女孩，黑矛冷笑，他一定會割掉女孩的頭皮，讓那白人混血雜種為自己的小伎倆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