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哈斯凱爾縣的路途平坦,再無任何黑暗籠罩之處。
只不過,一個異常的自然現象,讓林肯注意到了。他在紅河流域觀察過候鳥遷徙,三天前還有黑頂鶯和紅翅黑鸝的族群從北方南遷,如今踏入德克薩斯領土,它們便失去了蹤影。
少數幾個鳥群都是逆著遷徙習慣四下亂飛,如若不是林肯特別研究過鳥禽,這個現象恐怕沒人能發現。
“血災存在影響了飛禽的生態,”林肯在車上拿出了筆記,將其穩穩當當地放在膝蓋上,用鋼筆記錄著他的所見所聞,“缺乏足夠的樣本,在濕地、鹽池與湖泊也未曾探明血災的影響……”
林肯低聲念叨,筆尖沾著揭開的墨水瓶,一點點用清晰的墨水印記錄著細節。
“林肯先生,那張來自花瓶的紙,上面寫著血族懼怕酒精,這個在我們神圣教會從未記載過。”
莉莉婭輕聲提醒道。
與此同時,她內心也有個與記憶相悖的矛盾,如果血族懼怕酒精,那怎么羅杰·夸納不怕?他好像親自喝過角蜥酋長流火送的酒水吧?
還有霍爾斯家族,如果她記憶沒出現混亂,約翰霍爾斯擁有收藏葡萄酒的習慣。
“感謝薩格女士的提醒,我這就寫上,”林肯笑著回應,在記事本上速寫著見聞。
雖然他早就寫了這一段,但為了不礙薩格女士的好意,只好重復寫了酒精相關記載。
寫好后,林肯合上筆蓋,和記事本一起收進西服的內襯。
“其實這和我們人類差不多,”林肯自始至終心情不錯,他舒展著眉毛,說道:“每個血災的血源,都有相對應的弱點。比如,許多白人對花生醬和堅果過敏,我就沒見過華工和黑人兄弟出現類似現象。”
“也就是說,布里杰斐遜對酒精過敏,進而讓所有他撕咬感染過的血尸,擁有相等的過敏現象。”莉莉婭歪著頭分析道。
“和我想的差不多,”林肯目露贊許之色,“但也不排除這個過敏現象是后天性的,血液里存在突變的可能。”
這時,在車廂門板外的約瑟夫敲了敲門,嘀咕道:“亞伯拉罕,我們武器夠多了,你可別打車底下那一箱酒的主意,對我而言那是救命的玩意兒。”
“如果存在突發情況,我就用一瓶,這沒問題吧,酒鬼先生。”
“別用鐵牌和維多利亞牌,就用雜糧威士忌!”約瑟夫氣呼呼地說。
“我向你保證,不用貴的。”
“那就好。”約瑟夫這會兒才放下了憂心忡忡的擔憂,快馬加鞭起來,馬兒跑得更快了。
……
哈斯凱爾縣城,神圣教會教堂。
教堂的布防遠遠延伸至廣場以外,一百七十名駐守的劉易斯堡北方軍,與縣城大法官調遣一切有生力量二十二人,成了同一條戰線的戰友。
使用鐵絲扎捆的粗木柵欄板,一字排開到縣城大街的盡頭,目的是為了防御血尸的沖擊。
軍人從十幾座空置的商鋪挪來了物資,法院大樓頂樓的絞刑架,其閘刀都被拆了下來,放在大道的正中央,就為了防御夜間尸潮的攻擊。
滿打滿算,從布里杰斐遜徹底失控到現在,還未過四十八小時。起初教會的神職人員,和劉易斯堡軍人,都不理解基特·卡森為何不處理掉布里少尉。
現在他們明白了,這名二十四歲的年輕人,被稱為血源,他的存在,就是吸引所有血尸過來的魚餌。他是這場血災的王,哪怕如今已經被“金獅”徹底控制住了。
“上校,游擊二隊回來了,”莫迪中尉是劉易斯堡之中卡森最信任的下屬,此時見他大步走到了教堂的前廊,在臨時搭建的辦公區敬了個禮。
卡森坐在一塊斷裂的雕塑神像上方,他的屁股壓碎了石膏構筑的人臉鼻梁,這無疑是對神圣教會的褻瀆,但在場沒人敢說些什么,包括一旁的牧師。
“游擊二隊是羅恩中尉調查城北方向的隊伍,”卡森放下了捏在手里的筆,看向莫迪中尉,“直接告訴我傷亡結果。”
“是,上校,”莫迪中尉神情有些迷茫,“只有羅恩中尉。”
“只有他活著回來了?”卡森一下站了起來,教堂臺階上的石磚地驀然裂開一道細紋。
他回首看了教堂的拱門,里面陰嗖嗖的,雖然已經拆除了所有彩窗,陽光將大半中殿染成了金色,溫度卻仍然驟降。
他重新確認了所有布防,確認內圈守軍起碼四十把步槍,正對著教堂深處,才隨中尉離開了教堂。
縣城的物資非常充沛,這也是為什么卡森選擇這里為大本營,大法官夫婦著實撈了不少油水,卡森當然不客氣,這兩日不僅充公了他們的豪宅,也把他們地下室存儲的數百磅面粉和各類糧食“征用”,作為軍人的后勤。
整座縣城都是開放式的,事實上,美國人民就沒有“城堡”和“城墻”的建筑習慣,這也讓很多留在這里的人沒有安全感,僅僅靠不太靠譜的落后火器,對血災起的作用實在不大。
“羅恩,”卡森沒有騎馬,他加快的步伐已經和一匹慢跑的馬差不多速度,等到他來到羅恩面前時,身后一百步的莫迪中尉和留守牧師,仍然在追趕。
羅恩中尉跪在地上,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他回想到數天前自己的兩個下屬,就是因為隨布里去了霍爾斯堡,竟然被上校執行了槍決的命令。
他想著自己恐怕也難逃類似的下場了,因為他帶領的十八人小隊,正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全軍覆沒。
“上校,”羅恩嘴唇發白,苦笑連連,他的肩章裂開了一半,軍服的背部也因為某兩道抓痕傷,給撕爛成了布條。
“上校,”他重復道,“我夜里擅自行動了,帶領兄弟們去城北的村莊找酒喝,沒有遵循黃昏前必須躲在屋子里的命令。”
“被誰所殺?”上校面無表情。
“是你描述的,一模一樣,有長長的舌頭,但是……”
“但是什么?”
“我發現這些血尸好像有組織性,它們不是見人就撲,好像一直跟在一個矮胖子的身后,它們還會躲,會藏,甚至能壓住自己的怪聲……”
“矮胖子?”卡森上校腦海里頓時出現了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