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馬你叫什么馬賊
- 元末:我在亂世爭天下
- 四月的枇杷
- 5707字
- 2025-02-26 00:01:00
在破廟待了三天,野狗被三人吃了個干凈,沐英身上的傷勢也好了個七七八八。
“可算是有了力氣。”沐英捏了捏拳頭,朝著門板上錘了一拳,已經風蝕的木板,啪的一聲碎成了四五塊。
滿意的看著地上的碎渣,沐英點了點頭,隨意收拾一番,背著熟睡的妹妹,沿著荒草萋萋的小路前行,方二狗連忙跟上。
夜露打濕衣裳,涼意沁入骨髓。
“官道還是山路?”方二狗在一邊問道:“沐大哥,沐小妹這情況,不找個郎中怕是捱不過去,咱們往哪走?”
“濠州。”沐英站在山坡上,撓了撓下巴,官道上,到處都是餓殍,吃人的野狗,還有比野狗更兇殘的人。
可是山路不確定性太多,現在只知道濠州在北方,萬一走錯路,隨時會面臨風險。
而且在白天根本不能趕路,路上的流民越來越多,哪怕恢復些力氣,面對成堆的流民,帶著兩個小孩,根本沒什么自保之力。
“還是走山路吧。”
辨認了一下方向,踏著月色,再次開始趕路。
遠方隱約傳來狼嚎,沐依依在睡夢中瑟縮了一下。沐英放輕腳步,盡量不驚動妹妹。
只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八歲的身子骨實在太單薄,背著五歲的妹妹走長路,遠比他想象的要艱難。
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口氣。
“沐大哥,我背一會小妹吧。”方二狗從腰間抽出肚兜,連忙給沐英擦著汗。
“你?”沐英看向方二狗,這個男孩七歲,比自己只小一歲,可是身高卻和沐依依差不多,渾身擰不下二兩肉。
“你還是好好照顧好自己吧,我一個人可背不動兩個人。”
就這么一直趕路,兩日后的半夜,借著月色,前方隱約可見一座破敗的村子。
“大哥,前面有個村子,我去探探路?”方二狗眼神都亮了,出了破廟,走了兩天,又恢復了吃草根的日子。
“不用去,看會再說。”放下妹妹,斜靠在樹上。
自從有了方二狗,沐英倒是輕松不少,這個少年格外懂事,撿到些野果子什么的也不藏私,全拿出來給沐依依,他則是和自己啃草根。
按他的意思就是自從大槐村沒了之后,沐氏兄妹就是對他最好的人,為了報答這兩兄妹,做牛做馬都不為過。
……
看了半晌,村里沒什么動靜,這才走到近前。
村口的石碑早已倒塌,青苔爬滿斷裂的碑身,依稀可以辨認出‘漕’字。
本想繞過這村子,但妹妹發燒還沒完全退,需要找個避風的地方。
村子里死寂一片。荒草比人還高,在夜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
道旁橫七豎八地倒著一些木器,有的已經朽爛。路邊一口大缸碎了一半,里面積著發黑的雨水,散發著腐臭。
穿過幾條巷子,找到一間還算完整的屋子。推開搖搖欲墜的門,撲面而來的霉味讓沐英皺起眉頭。
“大哥,我去收拾收拾,今晚就住在這吧。”方二狗正說著,突然耳朵一動,拉著沐英就闖進了屋子。
“怎么?”
“噓,大哥,有人。”方二狗壓低嗓音,緊緊的貼著墻壁,一雙小眼睛透過門縫向外看著。
沐英警覺地縮回門內,輕輕放下妹妹,從腰間取下那把削得鋒利的木棍。
腳步聲越來越近,夾雜著壓低的說話聲。
“......這村子荒了有兩年,應該沒人。”
“可不是么,前年蝗災,去年大旱,今年這都奔著六月去了,一滴雨沒下。”
“噓,小聲點。”
是逃難的人,沐英和方二狗松了口氣,卻沒放松警惕。
好一會,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聽不見,二人才徹底的松懈下來,沐英正要出門尋找水源,又被方二狗一把拉住。
“大哥,還有人,應該就在隔壁什么地方,我聽到聲音了。”
屏息凝神,聽了半天也沒聽到,疑惑的看著方二狗。
“大哥,信我,真的有……”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咕嚕一聲,緊接著床板壓塌的動靜傳了過來。
這聲音不遠,就在隔壁。
沐英瞇起眼睛,剛才那幾人恐怕也不是什么簡單的難民。
又等了一會,徹底沒動靜之后,沐英看向方二狗,低聲道:“看好我妹妹,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
見方二狗點頭,這才輕手輕腳地出去查看。
隔壁屋子的地窖里,一塊破木板子搭在上面,順著縫隙看進去,才發現,地窖里藏著十幾個人,點著油燈,斜靠在墻壁上。
借著月光,這才發現地窖邊上還堆著一些糧袋。
糧食!
沐英眼睛一亮,這些人居然還有余糧,難怪沒跑,反而躲在這荒村里。
正想著,忽然身后勁風襲來。沐英想也不想,一個側身,木棍已經橫在身前。
躲開一擊后,沐英順勢一個轉身,反手就是一棍,又抬著胳膊向前一捅,恰好正中那人后腦。
這一下用了全力,那人悶哼一聲倒地,沒了聲息。
“什么人!”地窖里的人驚慌失措。
“別出去,咱們在這還能守一守!”一個沙啞的聲音喝道。
借著月光,沐英剛想跑,就看見一個瘦高個從黑暗中走出來,手里握著一把銹跡斑斑的腰刀。
“哪來的小娃娃?還挺厲害啊。”瘦高個冷笑,“要不要加入我們?好歹也能有口吃的。”
沐英沒說話,眼睛緊盯著對方的腰刀。那刀雖然生銹,但開了刃,刀尖上還沾著暗褐色的血跡。
“別想別的,你若是不愿,現在就得死。”瘦高個又往前邁一步。
沐英依舊不動,耳朵豎了起來,確認了屋外再無來人之后,握棍的手緊了緊。
“也罷,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若是個小娃娃,便放你一馬,可你殺了小石頭,留你不得!”瘦高個說著,忽然暴起發難。腰刀寒光一閃,直取沐英咽喉。
這一刀快若奔雷,看架勢,使刀的人并非等閑之輩。
沐英瞳孔猛地一縮,身形一矮,在地上翻滾了一圈,堪堪避過這驚雷一擊。
趁著刀未收回之時,木棍借勢上挑,正中對方手腕。
“啊!”瘦高個慘叫一聲,腰刀脫手而出。
沐英搶步上前,一腳踢開了長刀,木棍直指對方咽喉:“你說得對,我確實想加入你們。”
瘦高個捂著手腕,臉上閃過一絲驚恐:“你......”
“我觀你們在地窖里至少有十五人,身上還有糧。這么多人,不是逃難那么簡單吧?”
沐英淡淡道,環視了一圈,其他人暫時都還沒上來,側著身子朝著地窖口挪了幾步,直到站在了地窖口,這才松了口氣。
地窖里的人一陣騷動。
“你這小子倒是好眼力。”瘦高個揉著手腕,聲音里多了幾分恭敬,“在下王三,原是徐州一帶馬賊。這些都是一起討口子的弟兄們。”
“馬賊?”沐英眼神一冷,“馬呢?沒馬你叫什么馬賊?”
“唉,都吃了。”王三嘆了口氣,“連鞍子都煮了,馬賊也得活下去啊,總不能餓死吧。”
沐英點點頭。這年月,別說馬,就是皮鞭子都有人搶著吃,又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
“聽說濠州那邊有紅巾軍賑災,想去投奔。”王三輕輕推了推抵在脖間的木棍,笑道:“小哥不必如此緊張。”
“別廢話,問你話你就答,。”沐英又緊了緊手中木棍:“路上搶了其他難民了?”
王三臉色一變:“小哥這是什么意思?”
“你刀上的血跡還新鮮。”沐英瞥了一眼糧袋子,“搶了不少的糧食吧?”
地窖里的人有些不安,一個看樣子也就幾歲的孩子,手上有這般武藝,有些摸不準他的底。
有人小聲嘀咕:“這孩子不對勁,有點邪門......”
“既然知道我們是馬賊,還敢說要加入?”王三瞇起眼睛。
“你在我手里都沒討到好,當個馬賊又何妨?”沐英嗤笑一聲,余光又瞥了一眼地窖。
王三趁其不備,一把握住抵在脖間的木棍,用力扯了過去,連帶著沐英都被扯了個踉蹌。
“你這小賊,有點本事,但是不多。”
王三說著,舉起木棍,朝著沐英劈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沐英總覺著這一棍,沒朝著自己的要害打,反而偏了點,借勢又是一個翻滾,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這一擊。
“跑的還挺快!”王三看著近在咫尺的沐英,想也沒想,一腳就踹了上去。
沐英左臂恰好被踢到,強忍著疼,一把拉住王三的草鞋,借力欺身而上,憑借身高優勢,右手上前,一下掏在了王三的襠間。
“啊啊啊……要碎了!”王三暴怒,扔了木棍,雙手成拳,狠狠的朝著身下砸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王三抬手的瞬間,沐英松了手,順著王三兩腿中間,鉆到了他的背后。
這一擊,沒收住力,不偏不倚,王三砸在了自己的雙腿中間。
“嗷嗚……疼疼疼……”
只一瞬,王三便倒在了地上,不停的翻滾著,沐英向前走了幾步,蹲在王三身后,又是伸手一掏,將王三的致命弱點握在手中。
“別別別,我認輸,我認輸還不行么?”
沐英點了點頭,這才松手,走到長刀旁,撿起來,蹲在了地窖口。
“南邊三十里,有官兵在抓壯丁,你們這些人,怕是躲不過去,我只要糧,一袋糧,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這消息賣給你。”
“又來人抓壯丁?!”王三疼的通紅的臉泛起一絲鐵青。
這時,地窖里探出一個頭,舉著個木棍,還沒等徹底爬出來,就被門外沖進來的方二狗當頭一棒,那人咕嚕咕嚕的又翻了下去。
“別出來,不然我殺了他!”沐英這才回過神來,反手將刀抵在王三的脖子上,轉頭感激的看了一眼方二狗。
“哎喲!”那人哼了一聲,又將頭探了出來,手上拿著油燈,“我不出去,我就露個頭,看看啥情況。”
借著油燈,沐英才發現這是個獨眼漢子,方二狗見狀,連忙舉著木棍抵在這漢子頭頂,厲聲喝到:“我大哥叫你老實點,沒聽到么?!”
漢子揉了揉腦門,又縮了縮脖子,對著王三喊道:“三哥,這小子說的恐怕是真的。早上我看見有官兵往這邊來了。”
王三猶豫片刻,揉著襠間,另一只手對著沐英行禮道:“兩袋糧,還請小哥指教。”
“一帶糧,我為了活下去,指教,那是另外的錢!至少五袋。”沐英撿起木棍,別在腰間,右手持刀抵在王三的脖子上:“一袋糧食換你的命,不虧。”
“你小子瘋了?五袋?一袋五斤,你小子背的了么?”獨眼漢子剛吐槽一句,就被方二狗一腳踹回了地窖里。
王三想了想,雙腿發顫的站了起來,面目猙獰道:“這個好說,不過,你就不怕我出爾反爾?”
“有人有糧,比難民強,觀你談吐,也不似普通人,殺了我,對你一點好處沒有。”沐英猶豫片刻,收起了木棍,伸出腳尖,從一旁勾了一塊木板,踢到了方二狗身邊。
方二狗會意,連忙撿起木板擋在地窖口。
“哈哈哈,你們這倆小娃娃,有膽識!不錯,真不錯!”王三突然放聲大笑。
“笑個屁,若不是剛才我看見地窖里還有孩子,你真以為我會放心你?你那坨肉,不疼了?”
說完,轉身要走,方二狗忙問:“大哥去哪?”
“接我妹妹。”
等沐英抱著沐依依回來,地窖里的人都出來了,方二狗還舉著刀直指王三襠間。
月光下,十七個大漢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哪還有半點馬賊的樣子。
漢子們身后,顫顫巍巍的跟著八九個孩子,皆是斷了胳膊斷了腿的,面色反而紅潤,應該沒受太多苦。
看見沐英抱著個小女孩過來,人群中傳來道不屑的聲音:“就這么個奶娃娃,也配跟我們一起?又多了個累贅。”
說話的是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還算強壯,瞪著沐英:“要我說,把這仨拖油瓶......”
話沒說完,忽然覺得脖子一涼。
沐英不知何時到了他身邊,木棍已經抵在他的咽喉上:“拖油瓶??”
那漢子嚇得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小......小爺饒命......我在說我自己。”
其他人面面相覷,都被這八歲孩童的身手震住了。
王三輕咳一聲:“張四你這張臭嘴,小兄弟若不是心善,你這條命就沒了,都救了這么多了,也不缺這仨了。”
沐英收起木棍,淡淡地說:“天快亮了,得抓緊時間,別忘了,我的五袋糧。”
說完,轉頭朝著門外走去,摸了摸懷里妹妹的額頭,小姑娘還在發燒,必須盡快找個安全的地方。
一行人收拾妥當,跟著沐英前行,沒走官道,哪偏往哪竄。
這山路確實隱蔽,荒草比人還高,若不是熟悉地形,根本發現不了。
走出二里地,忽然聽見前方傳來馬蹄聲。
“趴下!捂著那些孩子的嘴,別出動靜!”沐英低喝一聲。
眾人忙匍匐在草叢中。沐英把妹妹護在身下,方二狗順勢捂著沐依依的嘴。
眾人從草縫中張望,一隊騎兵從官道上疾馳而過。馬后拖著什么東西,留下一路血痕。
等騎兵走遠,有人低聲道:“那是......人?”
“嗯。”沐英冷聲道,“得抓緊趕到濠州,你們誰知道濠州還有多遠?不到濠州,沒個活路。”
“還有七八十里地吧。”
眾人打了個寒戰,這年月,官兵比強盜更可怕。就算是他們這些馬賊遇上了官兵,不是被抓去當壯丁,就是被砍頭。
一直走到天黑,總算找到個安全的地方,一個荒廢的廟宇,雖然破敗,但還算個遮風避雨的去處。
王三想了想,分給沐英一袋糧食,轉頭吩咐弟兄們出去找水。
收了糧食,沐英就要離開。
“小兄弟,你這是要去哪?”王三撓了撓頭。
沐英搖搖頭:“各走各的路,說好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是要加入我們……”話沒說完,就被沐英打斷:“自保的謊話而已,剩的四袋先欠著,下次見面再給我。”
看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王三若有所思:“這孩子,不簡單啊。”
“三哥,要不要......”張四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你找死?”王三冷笑,“那孩子身手不簡單,就你那點本事,人家一只手就能要你的命,還有那個小一點的孩子,雖沒啥力氣,我觀他打起架來完全不要命的拼。”
說完,下意識的揉了揉雙腿之間:“下手真黑啊,差點我老王家就絕后了。”
張四訕訕地閉上嘴,突然想起那木棍抵在脖子上的感覺,到現在還有些心悸。
這時,獨眼漢子湊過來:“三哥,那孩子說的官兵抓壯丁,是真的嗎?我感覺那些官兵就是屠人為樂。”
“鬼知道是不是真的。”王三嘆了口氣,“不過有一點他說對了,這條路確實太危險。若不是遇到他,我們怕是要撞上官兵了。”
眾人點點頭。雖然不知道那八歲的孩子為何有這般本事,但他確實救了大家一命。
夜深了,廟里升起篝火。
獨眼漢子守夜時,忽然想起沐英的身手,不禁打了個冷顫,這般年紀就有這樣的身手,若是讓他長大,還了得?
……
月光如水,灑在官道上。一大兩小三個身影,漸行漸遠。
不知又走了多遠,直到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之時,才找到一處廢棄的窯洞。
這窯洞顯然荒廢已久,洞口長滿了荒草,但比露天強得多。
方二狗率先一步,探查一番確定沒有蛇蟲鼠蟻,這才讓兄妹倆進來。
沐依依還在發燒,小臉燙得嚇人。沐英摸出一把糧食,就著窯洞頂滴下來的水煮成粥。
“依依,醒醒,該吃東西了。”沐英輕輕推醒妹妹。
沐依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熱氣騰騰的粥,頓時清醒了:“哥,這是陰曹地府么?哪來的粥?”
“嗯,真的粥,你睡著的時候,土地公公鉆出來給我的。”沐英笑道,“慢點喝,還有呢,土地公公說啊,這天下,像依依這么聽話的小姑娘,不多見了!”
“真的嗎?土地公公說我乖?!”沐依依小眼睛都放出了光。
“真的,我作證!”方二狗舉著手,高喝:“那土地公公說像小妹這么乖的不多了,賜大哥一袋糧,讓咱們活著到濠州。”
一邊說著,一邊逗起了沐依依,好一會,沐依依又沉沉的睡了過去,方二狗這才靠著沐英坐了下來。
“大哥,你不怕么?”
“怕什么?”沐英吹了吹破碗,問道。
方二狗想了想,轉頭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沐依依,壓低聲音道:“就是殺人的時候,不怕么?我看大哥你在那村子里,把他們個馬賊殺了,我也想找馬賊報仇,可是不敢。”
“沒殺啊,打暈了而已。”沐英吹了吹碗,表情嚴肅了些許:“二狗子,你要記住,這世界上,咱們這樣的人,沒了親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能亂殺人,但是,別人要是來要咱們的命,死也要咬下他二兩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