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內，沐英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

嘗試動了動身體，一陣劇痛立刻從肩膀和腹部傳來，不由得悶哼一聲。

“大哥！大哥醒了！”沐依依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隨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沐英眨了眨眼，視線逐漸清晰。沐依依和沐安的臉出現在眼前，兩個孩子臉上充滿驚喜和欣慰，但依稀可見眼下的烏青，顯然這段時間都沒休息好。

“我...睡了多久？”沐英聲音嘶啞，喉嚨干得厲害。

沐安連忙端來一碗溫水，小心翼翼地喂給他喝：“大哥，你已經昏睡了半個月了。我們都擔心死了。”

“半個月？！咳咳……咳咳……”沐英差點嗆到，劇烈的咳嗽讓傷口又是一陣劇痛。

趙郎中聞聲走進來，看到沐英醒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總算醒了。你小子命真大，換了別人早就不行了。”

沐英努力回想昏迷前的場景——城南的狗洞、突然出現的敵軍、激烈的搏殺，以及最后被王武發現時的情景。他記得自己被一刀刺中腹部，又被大刀砍中肩膀，傷口深可見骨。

“那些敵軍...？”沐英虛弱地問道。

趙郎中嘆了口氣：“大部分都被殲滅了，但還是有一部分藏了起來。那天你昏迷后，整個城里亂作一團。幸好朱統領及時組織防守，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沐依依緊緊握住哥哥的手，小臉上滿是心疼：“大哥，你傷得很重，趙爺爺說你差點就...差點就...”說著，眼淚又涌了出來。

沐英輕輕捏了捏妹妹的手，安慰道：“傻丫頭，別擔心，你哥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死？”

看著妹妹淚眼婆娑的樣子，沐英心中一陣酸楚。

“現在情況如何？”沐英轉向趙郎中，眼中滿是詢問。

趙郎中遞給沐安一個眼神，沐安會意，拉著沐依依出去了。等兩個孩子離開后，趙郎中才沉重地開口：“情況不太好。”

沐英心中一沉：“元軍攻城了？”

“那倒還沒有。”趙郎中坐到床邊，聲音低沉，“元軍大軍壓境，號稱十萬雄兵，將濠州城團團圍住。郭大帥尚能支撐，但其他地方的紅巾軍日漸式微。”

“陳友諒帶著人馬南下逃跑了，其他起義軍也都潰不成軍，如今只剩下濠州城還在堅守。”

沐英靜靜聽著，眉頭越皺越緊。他沒想到局勢會惡化得如此之快，原本氣勢如虹的紅巾軍，如今竟已是孤城一座，處境危險至極。

“那朱統領呢？”沐英問道，“他在哪？”

趙郎中搖搖頭：“朱統領在你受傷后第三天就帶著徐達和一批人馬出城了，說是去招兵買馬尋求援軍。這次，馬小姐也跟著去了。”

“局勢不太妙啊。”沐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朱重八都跑了，那濠州城，可能守住都困難，“城內還有哪些將領？”沐英又問。

“王武、楊虎還有幾位新提拔的統領。”趙郎中回答，“不過...”他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

趙郎中嘆了口氣：“城內將領不和，暗流涌動。特別是楊虎，最近頻頻質疑郭大帥的決策，主張出城迎敵，與王武等人時有沖突。若不是郭大帥壓著，怕是早就打起來了。”

沐英閉上眼睛，消化著這些信息。濠州城內外交困，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郭大帥可來找過我？”沐英忽然問道。

趙郎中點頭：“來過幾次，不過最近太忙，已經有好些天沒來了。”

沐英試著坐起來，卻被趙郎中按住：“你傷還沒好，別亂動。”

“來不及了，若是不做點什么，大家都得死。”

趙郎中無奈，只得扶著沐英慢慢坐起來。沐英感覺全身的骨頭仿佛都被拆散了一般疼痛，但他沒發出一絲呻吟。

“我要見郭大帥。”沐英說道，“趙爺爺您能叫沐安來幫我準備衣服嗎？”

趙郎中看著沐英蒼白卻堅毅的臉龐，知道無法阻止他，只好點頭應允：“不過你得保證，見完郭大帥就立刻回來休息。”

沐英點頭答應，趙郎中這才出去叫沐安。

換好衣服的過程異常艱難，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傷口，疼得沐英冷汗直冒。

沐安小心翼翼地幫忙，但看到哥哥疼得臉色發白，還是忍不住問：“大哥，要不要再休息幾天？”

“不行，”沐英搖頭，“我已經睡了半個月，再不起來，恐怕濠州城就要變天了。”

沐安不再勸阻，默默幫哥哥整理好衣物，又找來一根拐杖作為支撐。

待一切準備就緒，沐英扶著拐杖，艱難地站起來。他的身體虛弱到難以想象的地步，僅僅是站立就讓他氣喘吁吁。

“大哥，我陪你去吧。”沐安擔憂地說。

沐英搖搖頭：“你留在這里照顧依依。我去去就回。”

趙郎中見狀，嘆了口氣：“我陪你去吧，萬一路上有什么狀況，也好照應。”

沐英點頭，在趙郎中的攙扶下，緩緩走出醫館。

一走出醫館，沐英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街道上滿是靠在民房就睡著的士兵，滿臉的疲憊不堪，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緊張和恐懼。

遠處不時傳來喊殺聲和號角聲，顯然城外的元軍正在不斷試探攻城。

城墻上，箭樓林立，每隔不遠就有一隊弓箭手嚴陣以待。街道兩旁，原本繁華的店鋪大多已經關門閉戶，只有少數幾家糧店仍在營業，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

“這半個月來，元軍已經試探性進攻了七次。”趙郎中低聲解釋，“雖然都被擊退了，但傷亡不小。現在全城實行軍管，糧食和水都開始管制了。”

沐英點點頭，目光掃過街頭的布告欄。上面貼著郭子興的最新命令：全城戒嚴，宵禁，不得聚眾，違者重罰。

“糧食還夠撐多久？”沐英問道。

“據說還有三個月的儲備，但那是按正常人口計算的。現在城里擠滿了難民和傷兵，恐怕撐不了那么久。”趙郎中憂心忡忡道。

兩人緩緩前行，沿途看到不少傷兵被抬回城內，街角處，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蜷縮在墻角，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沐英心中一陣刺痛，這些場景讓他想起了自己和沐依依流落街頭的日子。

“丁沖怎么樣了？”沐英突然想起那個受傷的乞丐頭子。

“他啊，傷好得差不多了，現在正帶著他那些兄弟在城外活動呢。”趙郎中回道，“不過這段時間晚上他經常站在你床頭，也不知道在想啥，我見他沒惡意，也就沒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