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乞兒的傷口出現了輕微的發炎跡象，沐英及時處理，這才避免了病情惡化。

到了天亮，乞丐頭子的呼吸已經平穩，面色也比昨晚好了許多。

“他情況如何？”伴隨著雞鳴，趙郎中走了進來，檢查著乞丐頭子的傷勢。

“退燒了，傷口也沒再惡化，只是還沒醒。”沐英回答，聲音中帶著些許疲憊。

趙郎中點點頭，仔細檢查了傷口后，滿意地說：“處理得很好，看來他命大，能挺過來。你去休息吧，讓沐安在這守著。”

沐英搖搖頭：“我等他醒來再說。”

趙郎中嘆了口氣：“那好吧，我讓沐安給你熬點粥，你也得吃點東西。”

沐英點頭表示感謝。趙郎中離開后，他繼續坐在床邊，注視著乞丐頭子蒼白的面容。

這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少年，已經歷經太多磨難，而今又失去一條手臂，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正沉思間，床上的乞丐頭子忽然動了動，眼皮顫抖著，緩緩睜開。

“水......”他虛弱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沐英忙端來一碗清水，小心地扶起他的頭。

喝完水，乞丐頭子的意識漸漸清醒，看清了眼前的沐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深深的感激：“是...是你救了我？”

沐英搖頭：“是趙郎中救的你，我不過是幫了些忙。”

“不......”乞丐頭子艱難地搖頭，“自從那次在朱府后，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昨天，我知道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就讓兄弟們把我送到這里。”

“活的成活不成也不是你自己說的算的，你先說說，發生了什么？誰傷了你？”沐英直接問道。

乞丐頭子苦笑一聲，看了看自己缺失的左臂，然后低聲道：“我們這些乞兒，在城外根本活不下去。北邊有元軍時常騷擾，南邊有馬賊橫行，就連難民營里，那群欺軟怕硬的狗東西也欺負我們這些孩子。”

沐英皺眉：“你們不是一個團伙嗎？人多勢眾，怎么會被欺負？而且看你們訓練有素，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人多有什么用？”乞丐頭子苦笑轉移話題，“大家都是些孩子，打仗不行，種地也不會，只能靠討飯為生。”

“可現在這世道，誰還有余糧給我們？城里郭大帥下令驅逐乞丐，城外又混亂不堪，我們被困在中間，進退兩難。”

“那你的傷是怎么來的？”沐英追問。

乞丐頭子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前天晚上，我帶著幾個兄弟去難民營尋些吃的，被一伙人發現了。那些人不是普通難民，穿著打扮很怪，說話也不像這里的人，我們剛開始以為是北方來的流民。”

沐英心中一凜，追問道：“然后呢？”

“他們抓住我們，要我們帶路去城南的小道。我覺得不對勁，就趁機跑了，結果被其中一個追上，差點被殺。幸好我的兄弟們及時趕到，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我才有機會逃脫。”

“城南的小道？是干啥用的？”沐英問道。

乞丐頭子點頭：“一個狗洞，我們都是從那個洞進城的，城門管的太嚴，進不來，那些人好像要偷偷進城。”

沐英心中警鈴大作，這些可能是元軍的奸細，意圖通過偷襲占領濠州城。他必須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郭子興。

“你的傷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但需要好好休養。”沐英安慰道，“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頭子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名字？我...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老大，我好像叫丁……丁什么。”

沐英心中一軟，這些乞兒，連最基本的名字都沒有，生活該有多艱難。

“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沐英思索片刻，“就叫丁沖如何？丁者，壯也，取其勇毅剛強；沖，有沖鋒之意，你帶著兄弟們在這亂世中求生，必須勇往直前。”

“丁沖......”乞丐頭子——現在是丁沖了——輕聲念叨著這個名字，眼中漸漸閃現出光彩，“好名字，我喜歡！謝謝沐公子！”

沐英笑了笑：“別叫我沐公子，還是像從前一樣，叫我沐英就好，小郎中也行，小哥也行。”

丁沖搖搖頭，神情嚴肅：“不行，您現在是郭大帥的義子，身份不同了，我們怎能直呼其名？再說，您救了我兩次，這恩情，我丁沖此生難忘。只要您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沐英見他如此堅持，也不再勉強，只是點了點頭：“好，你先養傷，我去給你準備些糧食，待會兒再來看你。”

離開病房，沐英直接去了廚房，從自己的口糧中取出一些干糧和肉干，又拿了一壺清酒——這是湯和前幾日送給他的，說是喝了能強身健體。雖然沐英年紀小，不能飲酒，但這酒對丁沖的傷勢應該有所幫助。

“大哥，你要去哪？”沐依依看到沐英背上包袱，好奇地問道。

“我得去見郭大帥，有急事。”沐英簡短地回答，不想讓妹妹擔心。

“可是你一夜沒睡，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沐依依擔憂地看著哥哥眼下的黑眼圈。

沐英摸了摸妹妹的頭：“沒事，這件事耽誤不得。你在家好好照顧丁沖，我會盡快回來。”

“誰？丁沖？”

“對，那個乞丐，我給他取了個名字。”沐英叮囑道。

沐依依用力點頭：“大哥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沐英將食物和酒交給了丁沖，然后直奔郭府而去。

郭府內，郭子興正在與幾位將領商議軍務。看到沐英匆匆趕來，他有些詫異：“沐兒，這么早來有何要事？”

“義父，我有重要情報要報告。”沐英神情嚴肅，周圍的將領見狀，紛紛告退，留下郭子興和沐英單獨交談。

沐英將丁沖的遭遇和發現詳細告訴了郭子興，特別強調了那些北方流民想要進入城南秘道的情況。

“城南密道？”郭子興沉思片刻，“那乞丐現在如何？”

“性命無礙，不過短時間估摸著下不來床，還有一事。”沐英斟酌著詞句，“我認為，可以利用丁沖和他的兄弟們，組建一支特殊的情報隊伍。”

“哦？”郭子興來了興趣，“說說看。”

“這些乞兒在城外流浪，知道很多城中百姓不知道的消息和路徑。他們行動隱蔽，可以滲透到各個角落，收集情報。若是能將他們組織起來，對我軍偵查敵情大有裨益。”沐英娓娓道來，眼中閃爍著光。

郭子興捋著胡須，思索著這個提議：“你是說，讓這些乞兒為我軍搜集情報？但他們都是些孩子，能勝任如此重要的任務嗎？”

“正因為他們是孩子，才不容易引起懷疑。”沐英解釋道，“義父，換做是您，您會注意到這些乞兒么？城中兩次危機，可都是乞丐們干出來的。”

“有道理。”郭子興點頭，卻又有些猶豫，“但這些乞兒，忠誠度如何保證？若是被敵人收買，反而會危害我軍。”

沐英搖了搖頭：“人心隔肚皮，忠誠度這東西，就看怎么帶這群人了，我想成立個丐幫，專門招收乞兒。”

“丐幫？”郭子興笑了，“名字倒是貼切。不過，你年紀尚小，能管得了這些乞兒嗎？”

“義父，年齡不是問題。”沐英認真道，“不妨讓我去試試？”

郭子興沉思良久，點頭同意：“好，我準許你組建這支丐幫。但有幾個條件：第一，他們不能進城，濠州城兩次乞兒混亂，怕引起百姓恐慌；第二，所有情報必須先向我匯報；第三，若有叛徒，立即處決，不得姑息。”

“遵命！”沐英恭敬地行禮，心中卻松了一口氣。有了郭子興的支持，丐幫的建立便有了合法性，這些乞兒也能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去處。

“對了，”郭子興補充道，“這丐幫既是為我軍服務，自然需要給予一定的支持。我會撥一些糧食和衣物給他們，但數量不會太多，如今義父給你上一課，如何控制他人命脈！”

“義父仁慈！”沐英再次行禮。

告別郭子興后，沒有立即回醫館，而是前往濠州城的軍需庫，領取了郭子興批準的糧食和衣物。

雖然數量不多，但對于那些長期饑寒交迫的乞兒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回到醫館時，已是午后。

沐英看到眼前的場景，一愣，丁沖坐在院子里，正和沐依依說著什么，沐安則在一旁認真地更換著他的繃帶。

“你醒了？感覺如何？”沐英走進病房，放下背上的包袱。

丁沖看到沐英回來，立刻掙扎著要起身行禮，卻被沐安按住：“別亂動，傷口會裂開。”

“沐公子！”丁沖激動地說，“多謝您的照顧，已經好了不少。”

沐英點點頭，看了一眼散發著酒香的碗，笑道：“看來酒沒少喝啊。”

“酒能活血化瘀，對傷勢有好處。”沐安認真地解釋，“我看了師父的醫書，適量飲用對他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