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頭船撞上西礁時驚飛一片夜鸮，宿蒼墟踩著船幫跳上濕滑的巖面，腰后別的火折子蹭過青銅鉞，嗤拉竄起半尺高的綠火苗。他甩手將火團扔進礁洞，火光映出幾道新鮮的血手印，指縫里還夾著未化凈的冰碴子。

“人沒臉了還學耗子打洞？“他踢碎塊風化的珊瑚礁，礫石滾進洞窟撞出空蕩蕩的回響，“痛快點兒滾出來報價，生意不成仁義在...“

嚎哭聲忽然掐斷，洞內溢出股熟蝦燜爛的腥氣。宿蒼墟反手抽出別在褲腰的借壽簿，浸過海水越發沉甸甸的紙頁上浮出串紅斑，組出個箭頭指向礁石縫隙。

他蹲下身摳那處裂縫，指腹被鈍物劃破——竟是半截黑鐵環，樣式與灰袍人腳踝拴著的一模一樣。身后猛然撲來勁風，宿蒼墟側身滾開兩丈遠，原先蹲著的地方扎著三根骨刺，斷面泛著黯淡金紋。

“啃祖墳啃出百年腦淤血是吧？“他抄起青銅鉞敲碎礁石，碎渣迸濺處露出具半嵌在巖層里的蟲殼，十人合抱的褐殼表面布滿人臉凸痕，“得嘞，閻羅殿改海鮮鋪了。“

蟲殼突然裂開道口子，涌出大團膠質物纏上他腳踝。宿蒼墟剛要揮鉞劈砍，掌心血契印記突然灼痛難忍。借壽簿脫手飛向蟲殼裂口，封皮上“甲子借壽錄“五個血字蠕動著變成“癸亥奪命契“。

洞窟震顫著塌下半邊，海水倒灌進來。宿蒼墟憋著氣往蟲殼里鉆，摸到內壁密布的刻痕——全是歷代圣種臨終前用指甲摳的“冤“字。有個庚辰年七月初七的刻痕新鮮得扎手，正是他在借壽簿上看見的死期。

暗流裹著個東西撞在他后腰。宿蒼墟反手撈住，是尊巴掌大的玉雕人偶，眉眼輪廓與他足有七分相似。人偶襟口處陰刻著篆體“鎮淵“二字，玉料泛著層病態的灰白。

“正主兒還要躲到幾時？“他對著空曠蟲腔冷笑，指尖蹭過人偶脖頸時感覺皮下有東西在跳，“趕著嫁閨女呢拿活人當聘禮？小爺我生啃秤砣鐵了心...“

話沒說完，玉偶突然睜開眼。宿蒼墟汗毛倒豎著要拋出去，那東西卻生了根般黏在掌心。玉偶嘴唇開合溢出少年嗓音：“取我骸骨，往東三十里有座...“

蟲殼外響起密集的叩擊聲。宿蒼墟探頭從裂縫望出去，海水里漂著上百具村人尸身，每具尸首心口都插著支珊瑚枝。為首的阿爺尸體突然抬手，指間攥著把他當年出海用的避水玦。

玉偶突然發燙，宿蒼墟眼前閃過零碎畫面：暴雨夜的漁村，村民們將個襁褓嬰兒拋向海眼，嬰孩脖頸纏著枚鎮淵玉牌。巨浪中升起黑影，腕足上赫然也戴著黑鐵環。

“合著都是串通好的角兒啊！“他攥碎塊珊瑚當暗器擲向尸群，“陰間戲班子排的連臺本？“

尸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嬰啼，避水玦突然炸成齏粉。宿蒼墟嗆著咸水縮回蟲殼，卻見玉偶脖頸裂開細紋，流出藍汪汪的液體。人面鱟外殼劇烈震動，整片西礁開始往海底沉陷。

“接著！“有厲喝穿透水流。灰袍人鬼魅般出現在裂縫外，甩出盞殘破的琉璃燈。宿蒼墟接住燈柄的剎那，掌心血契突然與玉偶共鳴，整片海域亮起蛛網般的金線。

玉偶掙開他手掌自行浮起，咔咔扭轉脖子看向東南方：“他們在煉化鎮淵碑...“話音未落就被暴漲的金光吞沒。宿蒼墟眼前最后映出灰袍人比劃的手勢——七根手指曲成怪異形狀，竟是借壽簿上某頁的暗紋。

再睜眼時躺在塊浮木上。朝陽照得胸口發燙，青銅鉞歪斜插在腰側，刃口殘留著未干涸的黑血。鎮淵玉偶完好無損地躺在他心口，只是背后多了列小字：“七月十三子時，歸墟有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