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釉在青苔斑駁的石板上凝結成詭異的星圖。凱爾布直起身時，皮制圍裙的縫合線在暗處泛起磷火般的幽藍——那是浸泡過深淵蛞蝓黏液的特制絲線，能確保任何污穢都無法褻瀆這件祖父傳下的圣袍。實驗臺旁，三足青銅香爐正吞吐著骨白色煙霧，將屠宰場的腥甜轉化為某種介于葬禮百合與腐熟漿果之間的氣息。

“這般粗劣針腳，倒像是食尸鬼的杰作。“少年用鑷子尖端挑起俘虜小臂上一段錯位的筋腱。皮膚下，來自三個死者的骨骼正在咒文催動下瘋狂增殖，像珊瑚蟲群在礁巖上筑造死亡的巢穴。

赫斯克爾喉間的共鳴讓陶土面具微微震顫。尸妖拼接而成的巨掌拂過實驗體腫脹的膝關節，腐紫色指尖滲出琥珀色黏液——那是他體內豢養的療愈型寄生蟲在修補組織裂隙。七年前，當凱爾布第一次目睹這具行走的尸骸拼圖時，曾誤將那些蠕動在縫合線下的乳白軟體生物認作蛆蟲。

“至少延命符文運轉良好?！吧倌晷_琉璃瓶的隕鐵瓶塞。黑暗在瓶口凝結成實體，一滴原質墜落血酒的剎那，十二只鑲嵌在墻縫間的惡魔眼球同時睜開。這些祖父布置的監視器瞳孔收縮，將禁忌知識的每一次實踐烙入水晶髓制成的記憶體。

當凱爾布的唇血混入咒皿，銅皿邊緣的銜尾蛇浮雕突然開始游動。血酒沸騰著爬上攪拌棍，在木紋間蝕刻出血管狀的紅色脈絡?！耙娮C此契?！暗鬲z語的每個音節都在空中凝成倒懸的冰錐，穿刺進卡勒姆塌陷的胸腔。俘虜的脊椎如拉滿的弓弦般反曲，額間浮現的三叉戟烙印發散著熔巖光澤。

市集喧囂穿透石墻時，改造仆從的喉管正迸發出深淵回響。這聲音令凱爾布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的噩夢——彼時他誤觸了祖父收藏的泣血圣杯，整整四十晝夜耳邊都回蕩著被囚禁在青銅中的古神慟哭。

赫斯克爾青銅色的指節突然扣住窗欞。尸妖的嗅覺網絡能捕捉到三百步外劍鞘與鎖子甲的摩擦，就像蜘蛛感知落網的飛蛾。當十二支火把的光斑爬上巷尾磚墻，卡勒姆的關節爆發出甲殼類生物蛻皮時的脆響。這個被重新拼裝的生命體撲向劍陣時，月光正流過他背后新生的六組肩胛骨凸起——那些未能完全融合的骨骼殘片在皮下組成某種褻瀆的羽翼圖騰。

鐘樓銹蝕的齒輪咬住子夜第三聲鐘鳴。凱爾布透過黃銅望遠鏡，看見冒險者公會成員的斗篷內襯閃爍著龍血篆寫的符咒微光。這些行走的禁術載體讓他想起祖父實驗室里那些被剝制的夢魘獸——美麗、危險、且注定要被拆解成更基礎的零件。

“原來如此，“少年呼出的氣息在鏡片凝成血霧，“這才是真正的畢業考題。“面罩排氣閥滲出的豆蔻蒸汽在他眼前幻化成祖父的臉，那張由七種族裔面部拼湊而成的容顏永遠帶著解剖刀般的微笑。

市集上面包香氣像蛛絲纏繞胃袋。當店主肥胖的手指捏起染血錢幣時，赫斯克爾的縫合肌腱驟然繃緊——三十步外香料攤前，三個佩戴冒險者銀星徽章的身影正在嗅聞一罐取自墓穴尸花的防腐香料。其中紅發女子頸間的咒文刺青，與凱爾布手札第73頁記錄的深淵契約圖騰完全吻合。

暗巷深處傳來改造仆從最后的咆哮。聲波震落墻縫間沉睡的尸蛾，這些以腐肉為繭的鱗翅目生物展開熒光翅膀，在少年眼前拼出轉瞬即逝的惡魔語詞匯：

“盛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