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錯位的骨針
書名: 銹蝕編年史作者名: 匠銘本章字數: 1726字更新時間: 2025-02-24 22:49:46
沈星河的手套卡在青銅器紋飾間時,聞到了鐵銹味的雨氣。
這不該出現在恒溫恒濕的修復室。她盯著面前突然浮現的水漬,它們正沿著虛空中的裂痕蜿蜒,在無塵操作臺上匯成溪流。防爆玻璃外的星空開始扭曲,銀河碎成瓷片般的亮斑,而本該在展柜里的曾侯乙編鐘,此刻正倒懸在操作臺上方。
“別動。“
身后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沈星河這才發現自己的鑷子正抵著某個陌生人的掌心。更詭異的是對方的手——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上青銅銹斑,像是被文物反噬的修復師。
陳默忍著掌心灼痛,緊盯少女發梢凝結的銅綠。那些微小的晶體正隨著她的呼吸起伏,如同活物般緩慢生長。他褲袋里的開元通寶燙得驚人,仿佛要熔穿布料烙進大腿——這是遇到兇煞冥器時才有的征兆。
“你從哪進來的?“沈星河指尖按響警報器,卻發現所有電子設備都覆蓋著苔蘚狀銅銹。掛在墻面的《文物保護守則》正在褪色,條文扭曲成甲骨文般的刻痕。
回答她的是此起彼伏的金屬嗡鳴。陳列架上的青銅器集體共振,爵杯中的殘酒蒸騰起血色霧氣,鼎器內的祭祀骨渣重新拼接成微型人俑。最駭人的是那尊西漢錯金銀云紋犀尊,它的眼球突然轉動,鎏金瞳孔里映出兩人纏繞著青銅鎖鏈的心臟。
陳默突然拽著沈星河撲倒在地。一柄玉戈擦著她發梢掠過,深深楔入正在異變的《文物登記簿》。書頁間滲出粘稠黑血,那些編號與年代標注化作蜈蚣狀的銘文,在血泊中游向操作臺中央的青銅敦。
“是共生銹。“陳默扯過她右手,兩人腕間不知何時纏滿了菌絲狀的銅銹,“我們在不同時空觸碰了同一件青銅母器。“
沈星河剛要反駁,喉嚨突然被腥甜堵住。陳默的銅錢印在她掌心,燙出一圈焦痕。那些游走的銘文突然停滯,青銅敦上浮起的北斗七星開始逆向旋轉。
整間修復室像被扔進滾筒洗衣機般劇烈晃動。沈星河看見自己的修復工具漂浮在空中,骨針穿過二十三年時光,正與1999年某間舊工作室里的鑷子重合。更驚悚的是陳默的倒影——在布滿銅綠的玻璃幕墻上,他的左眼正逐漸變成青銅色。
“你父親叫陳謹言?“沈星河突然開口,手中多出半片燒焦的工牌。這是從對方口袋里掉出的,在時空中浸泡太久,照片下面那行“1982-1999考古隊“的字樣已經發黃。
陳默渾身一震,右腿疤痕突然撕裂般劇痛。他想起七歲那年的濃煙里,確實有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往他手里塞過什么。記憶中的烈焰突然有了具體形狀——是眼前這個少女眼尾蔓延的青銅血管。
青銅敦在這時完全裂開,涌出的不是銅銹而是粘稠的黑霧。霧氣中伸出無數孩童手臂,每只手上都戴著不同年代的博物館工作證。陳默的銅錢自發飛旋到空中,開元通寶的“元“字缺口迸發金光,在黑霧里撕開一道裂縫。
“抓緊!“沈星河將骨針扎進共生銹,兩人順著青銅鎖鏈的虛影跌落。陳默在失重中看見她鎖骨處浮現星圖,正是海獸葡萄鏡背的紋樣。
他們摔在拾古齋地板上時,暴雨正沖刷著兩代人的時光。1999年的老式掛歷在墻角泛黃,2023年的智能手機泡在青銅液里沸騰。沈星河的工作服變成九十年代的的確良襯衫,而陳默的圍裙沾滿未來才會出現的納米修復凝膠。
玻璃門突然被叩響。穿藏袍的光頭男人貼著門縫微笑,轉經筒上的人頂骨咔咔作響:“陳家的債,該還了。“他身后的黑衣人手持洛陽鏟,鏟頭沾著帶銅綠的骨渣。
陳默突然發現沈星河在發抖。不是恐懼的戰栗,而是她掌心的青銅鱗片正在高頻震動。當第一個黑衣人踹開門時,整間屋子的文物同時發出尖嘯,海獸葡萄鏡里沖出滔天烈焰,將暴雨蒸騰成裹尸布般的白霧。
“去庫房!“沈星河扯斷共生銹,傷口處濺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甲骨文。陳默的銅錢自動歸位,褲袋里突然多了把青銅鑰匙——正是七歲那年火場中的女人塞給他的那把。
當他們撞開庫房鐵門時,身后傳來血肉被青銅銹侵蝕的滋滋聲。沈星河突然悶哼倒地,她的后背浮現出枝狀青銅紋,與庫房深處某件被油布包裹的長條形器物產生共鳴。
陳默掀開油布的瞬間,二十年前的濃煙再度灌滿鼻腔。躺在天鵝絨里的不是青銅器,而是一柄布滿銅銹的沖鋒槍,槍管刻著與沈星河鎖骨相同的星圖。
“56式,1974年...“沈星河撫過槍栓上的編碼,突然頭痛欲裂。她的記憶深處炸開紛亂畫面:穿軍裝的母親在墓道掃射、考古隊員化作青銅俑、父親將血玉玨塞進槍膛...
庫房燈泡突然爆裂。在最后的光明中,陳默看見沖鋒槍的瞄準鏡里映出奇景:七個不同年代的自己正從四面八方走來,每個“陳默“的右手都缺失無名指——正是握銅錢的那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