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它們啃穿了地衣群落。

巖壁上灰白的地衣像被橡皮擦抹去，微型跳蟲干癟的尸體堆積成小山，很快又被新生的工蟲當作磨牙工具嚼成碎末。

第五年，它們吃空了整片森林。

曾經郁郁蔥蔥的喬木如今只剩光禿禿的樹樁，工蟲們甚至掘開土層吞噬根系。

第一百年，它們毀滅了一條河系。

魚群連同淤泥水草被翻攪吞噬。岸邊的食草動物因饑餓成批倒下，尸體尚未腐爛便被蟲群撕成碎屑，肉食動物在絕望中反撲，卻淪為工蟲口器中掛著的碎末。

第一千年，它們征服了大陸。

蟲群擴張至平原與山地，地表生物多樣性歸零，蟲開始啃噬巖石和土壤中的有機質，甚至同類尸體也被啃食殆盡，生態鏈徹底斷裂，僅剩蟲群在荒蕪中徘徊。

第三千年，它們吞食了自己。

池缺此刻正注視著一只工蟲，它已經是這個星球上僅存的暴食蟲群，外貌與尋常工蟲幾乎可以說是兩個種族，體型完全超出常規，應當是基因突變的產物。

為了生存，它突破了基因的限制，吃掉了同巢的工蟲，甚至是生育它的的蟲母，席卷在大地之上，無論同族還是其他生物，最終都成為了它的口糧。

但即使如此，它也不可能繼續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滿天的風沙下，它終于無力地倒下，已經七天七夜沒有進食，能撐到現在幾乎可以算是奇跡，但奇跡總有消亡之時。

池缺看到，在臨死前，它突然停下了機械的游蕩，昂起頭顱，復眼里凝固的并非恐懼，而是某種超越生物本能的饜足。

【遺物已獲取】

【暴食終焉之蟲】

【二星】

【蟲群如移動的饑荒席卷大陸，最終導致生態徹底崩潰，此個體在這之后發生基因畸變，通過吞噬蟲母及同族獲得不明進化，最終耗盡所有可攝食資源而倒斃于荒漠，成為暴食時間線最后殘留。】

化石碎裂，崩解為數十塊虛空結晶，再度睜開眼時，池缺已回到了現實。

他仔細檢查了提前布置的監控設備，驚訝地發現所有攝像頭的計時器都定格在自己啟動觀察者狀態的那一刻。

這與他暴食時間線中默數的四十五分鐘形成鮮明對比，現實世界的時間長河仿佛被無形之手按下了暫停鍵。

“看來倒是不用擔心回收遺物時出現問題了?！?

將此事暫且壓下，池缺轉頭看向這次的收獲，成功回收了暴食時間線的遺物過后，虛空商店中又多出了一種強化：

【暴食強化】

【品級】：二星

【大幅提升消化效率、能量轉化率及可攝食物質范圍，每次進食均能提升微量身體素質，直至基因極限，在極端條件下，存在打破種族基因限制的可能?！?

【售價】：100枚虛空結晶

“100枚虛空結晶？按這種規律，后面的三星強化豈不是要1000枚，四星強化10000枚，這得攢猴年馬月去啊？”

池缺略有些頭疼，哪怕是這次回收了暴食終焉之蟲，他也僅僅獲得了60枚虛空結晶，還不夠買下暴食強化的價格。

另外，商店里還多了暴食終焉之蟲。

價格與末裔蟲母卵不同，需要10枚虛空結晶。

“蟲巢遺跡沒有消失，看來回收遺物，并不會導致墓碑也一并消失。”

這個意外的發現令池缺不由得挑了挑眉，按照這么看來，在天疆的雪峰谷下，居然還沉睡著腐蝕時間線的“墓碑”？

“算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并未多么在意，畢竟他要的只有“遺物”，而不包括墓碑。

“那么，這次云滇之行，可以算得上是圓滿結束?！?

池缺輕輕拍了拍手掌，突然想到：

“嗯...臨走前去吃頓菌子火鍋吧?！?

......

老教授緩緩睜開了眼睛，燈光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紊亂的呼吸，但那些睡夢中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遮天蔽日的蟲群如潮水般漫過整片大陸，所過之處連最堅硬的巖層都在溶解。

最后一只工蟲復眼中凝固的竟不是恐懼，而是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饜足。

“這到底是夢境還是...”

老教授喃喃自語，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掛在胸前的放大鏡。

盡管身為嚴謹的地質學家，此刻他卻寧愿相信，那些畫面都是真實的。

他愿意相信是自己在睡夢中，靈魂真的穿越到了那個蟲群肆虐的遠古時代，見證了那個已經湮滅的文明最后的瘋狂。

這種近乎浪漫的想象，或許正是支撐他數十年如一日鉆研地質學的精神支柱。

“教授，您還好嗎？”

他走出帳篷，年輕的研究員遞來一杯熱茶，擔憂地看著老人蒼白的臉色。

老教授接過茶杯，感受著溫暖透過陶瓷傳遞到掌心，他環視著營地周圍忙碌的研究員們，突然提高聲音說道：

“諸位，我認為文明對亡者應當保有最基本的敬意?！?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他顫巍巍地站起身，從工具箱里找出一塊金屬板，借著篝火的光亮，在金屬板上鄭重地刻下：

【未知文明遺跡·距今約3億年】

“如果這些蟲子還活著...“

老教授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堅定：

“我會毫不猶豫地找到軍方，讓他們立刻投放凝固汽油彈。“

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那個猙獰的巖壁裂縫，那里密密麻麻地嵌滿了蟲型化石。

但隨即，老人的表情又軟化下來，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

“但既然它們已經變成化石...人類總該對其展現一點虛偽的慈悲，不是嗎？”

夜風拂過營地，篝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金屬牌在火光中閃爍著光芒，就像是為那個早已消亡的蟲群文明立下的墓碑。

老教授知道，明天太陽升起后，他們還會繼續挖掘、研究這些化石。

但此刻，他只想為那個瘋狂而強大的遠古文明獻上片刻的默哀。

或許十幾億年后，會有某只長著六條腿的考古學家會對著人類城市的化石發出同樣的喟嘆，但永恒的太陽卻平等地照耀著，所有毀滅過的，和終將毀滅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