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道上的磷火忽明忽暗,映得忘川河水泛著幽幽青光。太乙真人倒騎的青牛突然打了個響鼻,驚起岸邊成片的引魂蝶。那些藍紫色的翅膀簌簌掠過醉仙的朝天鼻,惹得他舉著酒葫蘆連打三個噴嚏。
“阿嚏!這陰司道的花粉比青城山的野花椒還嗆人!“醉醺醺的四川話在空曠的鬼門關前蕩起回音。青牛前蹄剛踏上望鄉臺的青玉階,就聽“咔嚓“一聲——三百年來無人撼動的三生石,竟被牛角撞出蛛網般的裂痕。
孟婆端著湯碗的手一抖,半勺忘魂水潑在玄色袍袖上。“殺千刀的醉鬼!“老婦人抄起熬湯的槐木勺就追,“老身這鍋湯從封神之戰熬到現在,被你個瓜娃子...“
話音未落,太乙真人懷里的酒壇突然炸開。琥珀色的劍南春混著蜀地紅油,在黃泉路上淌成蜿蜒的小溪。說也奇怪,那酒液觸到游魂便化作紙船,載著點點熒光順流而下。有個梳著雙髻的女童魂魄剛要捧起紙船,船身突然浮現殷夫人披甲執劍的身影。
“要糟!“孟婆臉色驟變,湯勺往虛空一劃。奈何橋下頓時伸出千百只白骨手,卻見太乙真人醉眼朦朧地摸出個麻辣兔頭,隨手拋向鬼門關匾額。
兔頭砸中“幽“字的瞬間,青牛突然人立而起。牛蹄上沾的忘川水甩出三道水箭,正巧擊碎縛著石磯娘娘殘魂的鎮魂釘。一縷翡翠色的幽光從三生石裂縫中逸出,隱約凝成個頭戴鳳釵的女子虛影。
“哪個敢動玉虛宮的封印!“
伴著一聲厲喝,陽陰神君的縛魂索破空而來。那鎖鏈上纏著八顆猙獰蛇首,腥風過處,載著殷夫人魂魄的紙船紛紛翻覆。太乙真人卻似渾然不覺,抱著空酒葫蘆在牛背上鼾聲如雷。
千鈞一發之際,橋洞下突然滾出個蒲公英團子。那毛茸茸的小妖抖著陜北方言尖叫:“額滴親娘咧!“漫天飛絮竟粘住蛇首獠牙,有個特別大的絨球正巧糊在陽陰神君眼窩里。
“戇居居!快走啊!“青蛇的骨傘從忘川河底倏然刺出,傘面《牡丹亭》的戲文泛著青光。她水袖一卷撈起兩艘紙船,卻被縛魂索擦過臂彎,霎時濺出青黑色的妖血。
太乙真人的鼾聲突然停了。醉仙翻了個身,懷里的乾坤圈“當啷“掉進忘川河。那金圈打著旋兒套住孟婆湯鍋,竟將整鍋忘魂水潑向鬼門關。陰兵們躲閃不及,被湯水澆出滿身甲骨文似的咒印。
“我的湯...我的三百年道行啊...“孟婆癱坐在地,忽然瞥見湯鍋碎片上映出個詭異畫面——申正道斷臂正在某處琉璃盞里抽搐,指尖滴落的血珠竟化作石油狀的黑霧。
青蛇趁機拽著蒲公英妖遁入輪回道,身后傳來陽陰神君氣急敗壞的嘶吼。而酣睡的青牛已馱著主人溜達到奈何橋盡頭,牛尾巴掃過之處,石板上悄然浮現十二元辰的星圖刻痕。
弱水在奈何橋下打了個旋兒,卷起千百張泡爛的往生帖。血羅剎的紅傘堪堪擦過水面,傘骨上掛著的銅鈴叮當作響,驚起蟄伏在暗礁里的尸鰍。
“磨磨唧唧的,找個人比找我家那死鬼還費勁!“東北腔裹著怒氣劈開迷霧,白骨刃往礁石上一磕,迸出的火星竟照亮三丈外蜷縮的藍影。海夜叉慌忙把鼻涕泡往懷里藏,指縫間漏出的熒光里裹著個抱膝沉睡的魂魄——正是申小豹眉心帶箭的模樣。
青蛇的骨傘突然從血羅剎腋下穿出,傘尖挑向那團熒光:“早話你睇到嘢!“粵語尾音未落,陽陰神君的縛魂索已纏上傘骨。八顆蛇首吐出信子,最中間那顆竟長著石磯娘娘的面容。
“額滴親娘!“草藥精從青蛇袖袋里滾出來,絨毛炸成刺球。蒲公英籽天女散花般粘上蛇首,有個籽兒正巧卡在石磯娘娘幻象的唇間。霎時間翡翠簪虛影大盛,縛魂索寸寸斷裂。
太乙真人的鼾聲恰在此刻變調。青牛馱著醉仙踱到孽鏡臺前,牛角不偏不倚撞上照妖鏡。鏡面漾起漣漪,映出的卻不是妖魔原形,而是敖丙在冰層下剜鱗的畫面。逆鱗離體的剎那,鏡中北海突然騰起紫黑色濃霧。
“搞錘子!“醉仙突然睜眼,酒葫蘆砸向鏡面。琉璃碎片四濺中,一縷龍氣裹著冰碴子鉆入他鼻孔。太乙真人猛打了個噴嚏,噴出的三昧真火竟在弱水上燒出條冰道。
血羅剎的紅傘趁機卷走申小豹魂魄,東北罵聲里帶著得意:“跟老娘斗?當年...“話音戛然而止——懷里的鼻涕泡突然開始石化,海夜叉擤著鼻子訕笑:“解...解藥過期咧...“
青蛇骨傘倏然張開,傘面《帝女花》戲文泛著血光:“頂你個肺!“她拽過草藥精就往石化泡泡上按,“你不是會治病么!“蒲公英妖的絨毛觸到石殼瞬間,竟開出朵金燦燦的望鄉花。
“這...這是孟婆湯里的曼陀羅!“草藥精的陜北方言都嚇出了戲腔。花瓣層層綻開,露出半卷泛黃的絹帛,上面“鴻蒙“二字正被石油狀液體緩緩侵蝕。
弱水突然掀起巨浪,浪頭里伸出九只覆滿青苔的龍爪。太乙真人醉醺醺地摸出個泡椒鳳爪往水里扔:“請龍王啃零嘴兒!“鳳爪入水即化,竟將龍爪染成赤紅色。敖丙的龍吟穿透水幕,逆鱗處紅星大盛,照出歸墟深處某座琉璃宮闕——申正道的斷臂正在殿前石階上爬行,指尖在地上拖出血書:**截**。
陽陰神君的怒吼從水底傳來,八岐大蛇的虛影攪動漩渦。血羅剎的紅傘突然脫手,傘骨化作三十六根降魔杵釘住蛇尾。她順勢把石化泡泡往青蛇懷里一塞:“接著!我去會會這長蟲!“
東北娘們踩著蛇首躍向高空,白骨刃劈開濃霧的瞬間,露出孽鏡臺后驚天秘密——本該鎮守此處的秦廣王,竟被替換成頭戴玉虛冠的無量仙翁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