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金剛法相莊嚴，渾身金光閃閃。

青面惡鬼面目猙獰，張嘴吐出妖焰。

拿著這幅畫卷的人身穿白衣，面容干凈，頭發服帖，嘴邊有一圈看起來不到四十多歲。

他好像是這間別墅的主人，赤腳走出的時候，三人一齊合手低頭，向他致意。

眾人都稱他做鶴先生。

他沒應聲，依舊深色肅穆，然而完全沒有給人一種被忽視，不尊重的不快感。

鶴先生掛完畫卷后，才緩緩轉身，沉聲道：“增長天王沒有誅殺惡鬼。”

三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最高的，看起來健壯剛直的人往前走出一步，應聲道：“弟子愿意前往。”

鶴先生將雙手負在身后，點頭道：“多聞天王，你做事我放心，但這是機緣和因果，增長該做的事，別人最好不要插手。”

“但那惡鬼已經阻礙了佛陀的降生。”

多聞天王雙手合十，眉眼間滿是沉重。

“我知道。”

鶴先生看了他一眼，“但這事我已做了二十年。”

他又看一眼墻上還掛著的畫像，加上剛剛掛上去怒目金剛殺死惡鬼圖，一共還剩下四幅。

而在二十年前，這座別墅里一共掛著十二幅畫像。

每一幅畫卷上所畫的都是因果，事跡和預言，二十年來鶴先生循著一幅幅畫作，參悟，領會，并完成它們。

前兩天取下的那幅是佛陀乘蓮花漂過苦海，眾鬼在尸山血海之中漂浮，嚎叫。

“時機未到，我們操持過急的話，反而會招來麻煩。”

鶴先生這樣說著，又想起了增長天王那本以為已成功了的計劃。

似乎只差了一步，但羅剎鬼不知怎么地竟在重重圍剿下脫逃了。

難道真是時機未到嗎？

又或者羅剎鬼才是最后的阻礙？并非增長天王一人所能降服？

又或者畫面上刺穿青面惡鬼胸膛的不是增長天王？而是另外四個天王中的一個？

抑或者，是四大天王聯手？

他看向那幅圖卷，沉聲道：“多聞，廣目，持國。”

“弟子在。”

三人一起拜倒在地。

“為了佛陀的降臨……”

鶴先生沒把話說完，但底下的三人都已清楚，鶴先生的言外之意是要將他們全都派出去，只為了誅殺羅剎鬼。

這也是他們一直以來所期盼，等待的，于是三人眼里閃爍出興奮的光芒。

為了擊殺羅剎鬼，完成畫卷上的預言，四大天王即將齊出。

……

離開兒童公園之后，高秀先去找了林川，將那個已經成了一堆破銅爛鐵的微型探測器交給對方。

當林川看到那根已經被扭成了麻花，認不出本來形狀的指針時，不用高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解說，他便已興奮地察覺到了一切。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這個儀器能說明的狀況，比高秀更客觀，也更加地忠實。

也因此，看到探測器的慘狀時，林川反而露出欣慰笑容。

他并不知道藤宮正仁的死訊，因為高秀和貓頭鷹并沒有將計劃對他透露過，他只關心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那就是高秀是在哪里探測到了這樣強烈的反應。

“兒童樂園。”高秀淡淡道。

“兒童樂園?”

林川滿眼的疑惑，然而高秀又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于是他只能感嘆道：“兒童樂園，這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地點啊。”

“沒錯，經常出現童話故事的地方。”

高秀點頭，又在思索要不要將之前藤宮正仁說的話告訴他。

林川不知道高秀的想法和經歷，只是繼續問道：“那在兒童樂園里，你是遇到了什么人，或者跟怎樣的奇怪事情遭遇了嗎？”

他從口袋里掏出紙筆，像一個全世界亂跑的記者。

然而高秀說話的欲望到這里已經結束，他只是拿起桌上的杯子，將咖啡灌入口中。

見他這樣，林川頓住，臉上浮現出疑惑。

“法修，這……”

“你有聽說過天文愛好者嗎，或者外星人愛好者？”高秀突然問道。

“有，”林川點頭，“自二十世紀以后，已沒人熱衷于尋找外星人了。”

“那你相信外星人的存在嗎？”

高秀眼盯著他，“或者說，你認為他們能找到外星人嗎？”

“我相信人類再睜眼宇宙中不是孤獨的，但要找到外星人的蹤跡，我覺得很難。”

林川望著窗外，如今已沒有對著天空的巨大天線和雷達了，只有高樓大廈。

加上各種電磁污染，想在當今這個時代收到外星人的來信，簡直好像待在海邊等著特定的漂流瓶。

“那你又憑什么覺得自己有這份幸運？”

高秀的語氣突然變冷，“你以為自己會是什么幸運兒，能憑著手上那個不穩定的儀器，找到你口中所說的外神？”

“但它在之前已發揮過作用，還有地上那個法陣……”

“忘了那些東西吧。”

高秀打斷他，“那只是沒有根據的事情，我聽說有些人在進入氧氣不足的洞穴中時，會因為缺氧而產生各種幻覺。”

“也許里頭并沒有什么猛獸，或者異域的神明，只有渾濁的空氣，還有毒蘑菇而已，沒別的了。”

“那些外星人愛好者比你有更成熟的理論，可他們到頭來也只是把鏡頭前的飛蟲，映在水里的月亮，自作多情地認作是外星人的痕跡，僅此而已。”

“這一切都是一廂情愿的妄想而已，并沒有根據。”

“依我看你最好是多吃點止痛藥，別管2169年，還是哪一年發生的事情，忘了它吧。”

“一切到這里就差不多了，林川，你已不是那個還在漫長青春期里的少年了。”

想起之前藤宮正仁，水口太郎，還有發生在藤宮士郎身上，那未被人知道的災難，高秀認為林川絕沒有能逃過那奇怪力量的幸運。

再加上之前在地下水管道里的遭遇，于他而言，最好的結果便是現在就停下。

至于林川是怎么想的，高秀只能說，自己不是他。

在說完上面這番近乎刻薄，不近人情的話之后，高秀結賬，離開餐廳。

只留下林川坐在那里，默默收拾紙筆，還有那個殘破的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