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只看了一眼指針后,接下來注意力全放在地上的法陣里。
法陣是一個完整的圓型,占地大概有一間客廳那么大,似乎是用鑿子或者某種犁具在地上畫出來的,痕跡深陷入地面之中。
圓弧外圍干凈,整潔,沒有一絲多余的線條,也沒有破損。
這其中當然有林川認真清理的功勞。
圓弧之中包裹著一個巨大的紋章,燈光照耀下像是火焰,又像是鳶尾花,并不是高秀所認識的那個血色五芒星。
高秀湊近一些,在這紋章之中發現了灼燒的痕跡,事實上在包裹著它的圓弧之中也有什么東西燒焦的跡象。
“好像是有人用焚燒的方式來召喚神靈,或者是一種祭祀,祈禱的方式。”
林川從隨身背包里拿出一個記事本,上面是各種照片。
他翻出一張照片,背景是熱帶雨林,一些土著正圍著一個熊熊燃燒的圖形膜拜,歡慶。
那應該是上個世紀之前的照片了,因為如今恐怕已不存在什么土著了。
“這是一種遠古,蠻荒的儀式,獻祭者通過火焰的力量,來與存在于某處的神靈建立聯系,以求從中獲得祝福和啟示。”
“也有贖罪的意思在里頭,比如當發生瘟疫,旱災的時候,這些信徒總認為是觸怒了神靈,因此會進行一場血腥,恐怖的獻祭,以此乞求神靈平息怒火,當遇到的困難越大時,獻祭的規模便也隨之升級。”
“一種可怕的迷信。”
林川顯然是把自己尋找外神痕跡的行為,與熱帶雨林土著區分開來,盡管在別人看來,兩者都一樣。
高秀對他的這番點評不置可否,只是繞著圓弧走上了一圈,圓弧的邊上刻著一些像是圖形,又像是楔形文字的東西。
同黑色所羅門上面所鐫刻的那行說明全然不同,高秀并不能像之前一樣讀出它來。
而之前林川拿著那個探測儀把高秀全身掃了一遍,也數次在不經意間劃過他手指上的指環,然而也完全沒有反應。
這似乎說明,高秀身上的指環,或者說他簽訂了契約,存在于黑暗中的神靈,似乎與這里的痕跡并不相同,也不存在于林川所研究,尋找的體系之中。
如果說這里的法陣在林川追尋的那些屬于外神痕跡的范圍之內,那么黑暗所羅門所代表的,大概是在林川所探尋的意義之外。
也許這兩樣體系的意義不分高低,然而確實在淵源上全然不同。
高秀將手里燈光指向其中一行,或者說是一連串的圖形,問林川道:“這些,你能解讀出來嗎?”
“唔……”
林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歉,我對于古文字或者破譯,全然不通。”
“那你又是如何追尋古神痕跡的?只靠手上的探測器?”
林川沒底氣道:“我有一套自己的研究體系,可能會有效。”
“哦……”
高秀淡淡點頭,原來林川是一個某種程度上邏輯自洽的民科。
盡管之前就該有這種認知,然而在此刻他又確認了一遍也還不晚。
高秀不對林川這個民科抱有希望,自然也不能對可能還是高中生的貓頭鷹有什么指望。
從剛才開始,貓頭鷹就一直拿著手機拍照,似乎很感興趣。
并且看她的表情,雙眼水靈靈的,似乎也是在等高秀詢問。
出于禮貌,高秀問她道:“你有什么見解?”
“說不上是高見。”貓頭鷹用力點點頭。
于是高秀又問道:“你看得懂地上的這些文字?”
“啊?這些是字啊?”
聽到這個回答,高秀和林川對視一眼,都默契地轉過頭去。
這時候貓頭鷹才發出一聲輕笑,“別急,我雖然不認識,但我知道有個人可能認識。”
她一下跳到高秀面前,身上震顫幾下后,微笑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做吉叔的人?”
“吉叔?”
高秀在腦海里搜索了一圈,“住在海螺街的那個古董商人?”
“就是他。”
貓頭鷹眨眨眼睛,“其實他不止是古董商人,還是一個研究古代文字的學者。”
說著她翻出手機,給高秀看上面的資料。
沒想到那個叫做吉叔的古董商人,不止是做生意厲害,就連在研究學問上面似乎也不簡單。
資料頁面上顯示的就是吉叔的著作,都是一些關于古文字方面的研究書籍。
“他能幫我們解讀出上面的文字嗎?”林川迫不及待問道。
“不知道。”
貓頭鷹攤手,“但他是虹彩市唯一一個能解答我們疑問的人。”
說實話,僅僅這個理由,便已足夠讓高秀他們動身去找那個叫吉叔的老頭。
于是在又多拍了幾張照片后,林川才在高秀的催促下,戀戀不舍離開這處地方。
依舊是高秀殿后,貓頭鷹在中間,由林川頂著頭燈爬在最前面。
三人無言,除了貓頭鷹偶爾回頭古怪地看一眼高秀外,并沒有什么異常。
大概往前爬了一半的路程之后,林川突然在前頭停住,貓頭鷹也跟著停下,以至于一直在想別的事情的高秀差點沒停住。
他將頭拉后一些,不滿道:“怎么了?”
貓頭鷹轉過頭來,卻是一臉的不安。
從她的表情里讀到不妥,高秀抬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順著貓頭鷹的視線往前看去。
只見林川扭過頭來,將頭頂上的電筒旋暗,臉色古怪,眼睛里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郁。
那個眼神叫高秀想起在演武館之中遇見的水口太郎。
沒有多少感想,高秀只是冷著臉,拍了拍貓頭鷹,示意她趴下捂住耳朵,而自己手里則握住了隨身攜帶的銀色左輪手槍。
林川沒有看見高秀手里的槍,似乎也沒看到后邊兩人異樣的表情。
他的臉很是僵硬,似乎是想笑,然而又笑不出來,終于扯了扯嘴角,帶著一些失落問道:“法修,梅爾麗,我們真的能知道在2169年的那個夏天,在我和同伴們身上發生了什么嗎?”
“還是說,我只能到這里而已,再不能往前一步了?”
高秀盯著他,眼神堅定,“不從這里出去的話,你就永遠一無所知。”
林川聽到這話,頓了頓,似乎經過一番拉扯之后,才終于露出他們所熟悉的羞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