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喬抱著補償用的緩沖溶液穿過紫藤長廊時，文物修復室的門虛掩著。她數到第三塊青磚上的裂痕，終于鼓起勇氣推門，卻看見林聽雪赤腳踩在滿地宣紙上，裙擺沾著靛藍與朱砂的斑駁。

“把碳酸氫鈉溶液倒進青釉洗筆缸。”林聽雪頭也不抬地吩咐，手中瑪瑙刀正在修補一尊唐三彩馬。顧南喬這才發現室內架著四臺恒溫恒濕箱，她的緩沖液瓶在林聽雪手邊顯得格格不入。

修復燈下，林聽雪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測過莫高窟壁畫地仗層的pH值嗎？”未等回答，便蘸著修復膠在她掌心畫出坐標軸，“碳酸鹽巖在8.2-8.5之間最穩定，就像...”她指尖劃過顧南喬腕間跳動的脈搏，“某種固執的心跳頻率?！?

周敘白就是在這時抱著敦煌土樣闖進來的。他肩頭落著榆錢葉，目光掃過顧南喬被攥紅的手腕：“聽雪又在用化學家當免費勞力？”顧南喬注意到他給林聽雪帶的杏仁茶用著同款青瓷盞，杯壁殘留的口紅印比她昨天潑灑的堿液更刺眼。

“南喬可比XRF儀器靈敏?！绷致犙┩蝗粚㈩櫮蠁汤?，她聞見對方衣領上的龍腦香，“今早她聞出我用了明代絳礬做底色?！鳖櫮蠁潭獍l燙——那不過是她為掩飾偷看林聽雪調色時，隨口胡謅的謊言。

周敘白輕笑一聲，將土樣放進微波消解儀：“學妹知道這是什么嗎？莫高窟第45窟的觀音裙裾顏料層?！彼_設備的動作熟稔得像在解林聽雪的發簪，“等量碳酸鈣和二氧化硅，多像...”

“像緩沖溶液配比?！鳖櫮蠁掏蝗淮驍?，她指著消解儀顯示屏，“但實際成分含13.7%的云母，建議改用0.1mol/L的硝酸梯度提取。”林聽雪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她藏在背后的左手正攥著顧南喬昨晚遺落的紅葉標本。

當消解儀發出完成提示音，周敘白取出樣品時故意擦過林聽雪肩頭。顧南喬突然將緩沖液倒入青釉缸，碳酸氫鈉溶液遇到殘留的石膏補缺劑，瞬間翻涌出細密泡沫。

“反應式CaSO4+2NaHCO3→CaCO3↓+Na2SO4+H2O+CO2↑?！彼⒅粩嗯蛎浀呐菽熬拖裼行┒嘤嗟奶砑游铮K歸要分解?！绷致犙┖鋈恍Τ雎暎瑢⒄粗伭系漠嫻P在她實驗服后背畫了道虹彩：“小學妹的碳酸鹽沉淀理論，比洞窟里的飛天更有趣?！?

暮色浸透窗欞時，顧南喬在更衣室發現背后畫著的九色鹿。林聽雪留在她儲物柜的《敦煌供養人圖鑒》里，夾著張拉曼光譜圖——正是她昨日檢測的銀杏標本，在532nm激光下顯影出“周五申時”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