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法面目冷峻，撒開腿在洪澤湖面上向北疾行。

快要到王家時，他提早上岸，借助草木、地形的掩映前進。

煉氣一層比凡人強大太多，足可稱得上神仙，但這并不意味著煉氣一層就不可能死在凡人手中。

大人對于小孩子，也顯得那么無所不能，但一個不好，小孩子造成大人的死亡也是可能的。

同樣的道理，煉氣一層也不是不可能被凡人傷到，若是夠蠢，犯下無數大錯，死于凡人之手也可能。

“比如我那被慣壞了的、愚蠢的弟弟李無天。”李無法如此想。

但他忽然愣住，小心躲在一棵大樹之后，謹慎地探出一雙眼睛觀察。

沒有錯，那是三個人，在王家門口的洪澤湖面追逐打鬧。

踏水而行。

極快的速度。

王家有修仙者！還不止一個！

李無法的面孔陰沉下來，至少三對一，修仙者對修仙者。

“看來我那倒霉弟弟死得也沒那么蠢。不對，還是很蠢。至少我絕不會貿貿然去找上更多的敵人自尋死路。”

李無法又觀察了一段時間，越發肯定對方都是修仙者，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事不可為。風緊扯呼！”

他轉身小心在林木間潛行，遠去以后才放開速度狂奔。

一路回到李家，李青峰倒是很詫異：“王家的童女怎么沒有帶回來？”此時已經只剩王鳳一人沒有被李家弄到手了。

李無法嘿然：“王鳳不好得手。不過，我想我知道李無天是怎么死的了！王家有修仙者！至少三個！”

“什么？！這么說，那天王家是故意先引誘無天出去，再埋伏了他？好可恨的王家！我苦命的天兒啊！”李青峰跌坐在地，仰著臉任由淚水滴落，“無法！替你弟弟報仇啊！”

“李無天的命一點都不苦。他不就是從小被你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嘛？他會有今日全是你的錯！”

“你怎么說都行。無法，替你弟弟報仇！”

“那傳信符呢？你收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說不會用嗎？那也算天兒的遺物，我把它好好收回到天兒的房間里了。”

李無法滿不在乎：“當時不會。現在興許會了呢？你去拿過來。”說著就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坐，一派當家人的風范。

李青峰愕然地抬頭看了李無法一眼，忽然像老了二十歲：“我知道了。只要能為天兒報仇，怎么樣都好。”

等李青峰取回傳信符，雙手奉上，李無法拿過來，雙手分別捏住飛鳥雕塑兩邊翼尖，又注入靈氣。

那雕塑漸漸發起光來，線條愈發柔和流暢，仿佛要活過來，接著鳥首開始左右轉動，口中吱吱吱叫。

李無法松開手，那鳥兒旋即飛起來，在屋里饒了一圈，找到門飛出去就不見了蹤影。

李青峰悶聲道：“無法。你還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肯為無天報仇。”

李無法忍不住大罵道：“老家伙，你是真蠢啊？老子請仙師來，不就是為了給李無天報仇？難道你要老子自己獨個去送死嗎？罷了，你就是蠢的，否則也不會老把李無天當塊寶，倒把老子當根草。仙師也……”

他猛然醒悟，閉口不再言說，取來一根靈芝服下，盤腿打坐，自顧自修煉起來，再也不搭理李青峰。

王家后山。

魚塘水面狀若沸騰，無數雜靈魚密密麻麻浮在水面，張口呼吸。唯有赤焰魚帶著它的一群姬妾占據了魚塘一角，此處還能看見水面和塘底。

“這下可發達了！咱們王家全族大概都能煉氣成功，搞不好能突破到筑基也說不得啊！”王一虎興奮得直搓手。

王凡在旁邊稍一沉吟，便道：“大家不要閑看著了，修煉以后把打漁人的活計全忘了嗎？這魚塘太小，顯然影響靈魚生長。快去找木桶、木盆，裝上湖水搬來這里。”

他自己則在魚塘邊，開始掘土擴大魚塘。

“走了走了！干活干活！”

趁眾人離去，王凡悄悄抓住一條雜靈魚：“煉化！”

【煉化靈物，靈點＋10！】

“煉化！”

“煉化！”

……

沒等王一虎等人返回，他已經攢滿了200靈點。

“催生！”

“催生！”

王凡一邊偷摸煉化，一邊催生雜靈魚。

“這里五百雜靈魚，現在可以煉化5000靈點。升二層只要200靈點，但境界越高獲取靈點越難，催生賺的越少。往后繼續提升境界需要的靈點也不曉得要多少，眼下又還沒到手高級靈物，還是盡量趁現在多催生一些。”

他忽然靈機一動：“現在王家兵強馬壯，何必局限于這個小魚塘？”

說干就干，等王一虎等人回來，王凡就提出，在家門口的湖水范圍內圈一片水域給赤焰魚搬個家。

“對！就該這樣。我們王家現在是蓮花鄉最強的家族，怕什么！咱們還應該把被李家搶去的水域奪回來！”王一虎看起來十分亢奮。

“那暫時不用，不要急著做多余的事。我們現在只需要一塊夠用的水域就行，等到這事了了，再說別的。”

幾個修仙者很快去收集竹木等各式材料，王德海等凡人長輩得知消息，也來幫忙。

在修仙者的驚人力量之下，一道弧形圍欄很快成型，圈出一片港灣水域，比后山魚塘大出數倍。

“好家伙，這么一大片。若是那赤焰魚兒夠賞臉，咱們家以后靠賣雜靈魚，就能當大富豪了吧？打了大半輩子魚，我還真沒想過我也有一天能當大漁牙。”王德海感慨萬千。

王凡表面陪著父親樂呵，眼里看著夕陽西下的波光粼粼，一派怡然自得歲月靜好的風光，心里倒沒那么樂觀：“這樣打漁的生活說來倒也愜意，是不是真的給個神仙也不換呢？可是我看還是算了。這是個真能修仙的世界，只怕若是不掌握力量，就要任人魚肉了，今天是李家，明天不知道又是誰。我的命運，家族的命運，不能寄希望于別人的仁慈。”

清晨，李家。

大堂外，先前對父親狂悖無禮的李無法此時一副畢恭畢敬的樣，率領一眾族人跪在地上連聲禮贊：“恭迎仙師！仙師福如東海，壽與天齊！”

天上，一個巨大紙鳶悠然飄來，乍一看似乎晃晃悠悠速度不快，但一轉眼就已到了堂前。一人身著深綠色道袍，須發皆白，皮膚卻細嫩如嬰兒，氣度儼然地端坐其上。

這仙師一揮拂塵，紙鳶瞬間消失，他已立在眾人面前：“諸位免禮。”

又深深看了李無法幾眼，仙師道：“無法，你突破迅速，甚慰為師之心。”

李無法恭謹叩頭道：“全仗恩師栽培，托了恩師洪福。”

仙師環視四周，問：“我那無天徒兒呢？”

李青峰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哭道：“仙師，無天他……”

這時仙師手上掐了幾掐，忽然嘆一聲：“原來如此。可嘆！”便又一揮拂塵，乘上紙鳶飛走。

李家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也不敢自由行動，便都在院子里等。

又過得半個時辰，仙師乘著紙鳶翩然歸來，還帶著一具尸身。

仙師把那尸身安置在李青峰面前，也不出聲，只靜靜看著。

李青峰辨認出兒子，頓時嚎啕大哭，帶得家中哭聲一片。

“怎么回事？說說罷。”等李青峰大哭過了，趴在仙師腳下磕頭不止，卻說不出話，仙師這才發問。

李無法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仙師不是已經算過了么，何必還要問？

仙師似是看出他所想，拂塵一擺道：“本座雖算到無天尸身所在，但卻有人做了手腳，要推算仇家是誰，倒是有些麻煩。若是你們有些線索，也能替本座省些氣力，更快替無天報仇。”

“王……王家！”李青峰嘶啞著嗓子低吼道。

聽李家父子講完事情前因后果，仙師閉目不語，而后再次喚出紙鳶：“本座去會一會這位仙友，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李家眾人在李無法帶領下再次齊齊跪倒：“恭送仙師。”

乘坐紙鳶飛行在洪澤湖上空，仙師忽然恨恨地呼出一口氣：我血牙子多年布局，難道要就此毀于一旦嗎？不可，決計不可！

雖然李無天對血牙子只是個工具，但那也是投入巨大的工具，本來血牙子還希望李無天不但能完成這一次謀劃，將來還能憑借那強悍丹藥儲備和強力仙法替血牙子擋災，如今竟然盡數化為泡影。李無法相比之下，作用就小太多了。

紙鳶飛速北上，血牙子自懷中摸出一物，正是李無天身上那只羅盤，可以用來搜檢附近修仙者。這東西也算難得，血牙子在把它送給李家時，便先用自身精血做下了連接，一來可以在必要時阻止李家得知自己就在近處，二來也可以用來尋回羅盤，但萬萬沒想到，卻是用這連接來尋回了李無天的尸體。

無論怎樣講，他血牙子的多年籌算，必須成功！即便是以未曾設想的方式！

王一豹盤腿在湖面打坐，他剛剛又服下一條靈魚。現在幾乎整個王家都在服食靈魚修煉，就算是原本從未學過呼吸吐納法的秦秀英、王鶴等人，也都在王德海指點下開始學習，準備修煉。他們這幾個王凡之后第一批開始修煉的更是雜靈魚敞開供應，愿意服多少就服多少，只是須在服用后專心修煉消化。

他忽然心生警覺，睜眼一瞧，一個巨大的風箏正飄向他，上面還坐著一人，雙眼微瞇，看不出在想什么。

王一豹雖然也是修仙者了，但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事情，盡管他自忖能在風箏上面坐穩，可這人明顯是拿風箏當舟船使的，還速度極快，這可奇了怪了。他立即本能地后退幾步，拉開架勢。

王家幾個已經突破煉氣期的修士都在家門口漁場附近修煉兼守護靈魚，這時都感應到不對，齊齊聚過來。

“五個，不，是六個！即使都是煉氣一層，也實在是勁敵。這王家倒比李家實力雄厚得多，當年我怎地沒看出來？”血牙子輕撫羅盤，心中驚奇。

“大約是后來得了奇遇。”血牙子的羅盤并不能追蹤靈物，他也沒想到奇遇就在眼前的魚塘中。

血牙子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范，一揮拂塵收了紙鳶，自己站在水面上，拂塵搭在肩上，邁著端重儼然的四方步，不疾不徐向王家走去。

“吾乃三圣華山王家末流后進王好古。見過各位同姓仙友。”血牙子見識頗廣，轉眼間就編出一套說辭，還有意和王家套近乎。

果不其然，面前王家五人中看起來最年長的一人，聽了這話，很是高興，手腳都沒處放了：“神仙你姓王，我也姓王。好呀，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啊！您老是來助我們一臂之力的嗎？”

血牙子心中冷哼暗罵鄉巴佬，面上絲毫不露：“正是如此。王姓子弟與此處李家的爭斗，山主偶然得知了也頗為關切，故此特派后進來此。”

“太好了，太好了！雖然我們原本也不怕他們，但是有朋友更好！老神仙你不知道，那李家太過分了，您可得替我們主持公道！”

“好說，好說！”見這幾個土包子似乎沒有請自己進院里的意思，血牙子也不以為意，在他看來這對他更方便。

雙方便站在水面開始交談，先互通了姓名，王家這邊正是王一虎王一豹等五人。血牙子人老成精，一眼看出這幾個后生正是剛入修仙門墻，初識仙道美好，未知前途艱難，是興趣最為濃厚的時候。他把幾條修煉的心得甩出來，很快就讓王家幾人聽得目眩神迷，既感激又佩服。

血牙子忽然話鋒一轉：“只是不知道，眾仙友今后打算如何自處呢？”

王一虎等人面面相覷，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血牙子道：“此地靈氣并不充沛，修行時必得大量天材地寶相助。眾仙友居此貧家，如何能安心修煉呢？縱一時有奇遇仙緣，總不能長遠。”

“這……”五人互相看看，都面色古怪。血牙子心道有戲，顯然那唯一在屋里修煉的，才是王家嫡系，這五人處境堪憂。

“況且以家族論，枝繁葉茂，則應開枝散葉，也是世間常理。幾位仙友何不于這蓮花鄉各據一處，使凡人供應所需，勝過在此消耗家財。”血牙子一副為王家好的姿態，悠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