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了，李同這段時間早上隔三差五去駕校打卡，下午雷打不動的去李老師家給囡囡上課，晚上回家備課，日子過得和上班一樣規律，但是心情是天差地別，因為錄取接過也快出來了，所以坦白成了當前的要務，目前他改志愿的事情已經在班里傳開了。

“都是劉日文那個大嘴巴，本來還想再拖一陣呢，看來得抓緊了。”嘴里吃著雪糕，李同心里想著回去應該怎么和老爹老媽張口，畢竟這一次是他自作主張了。

沒辦法，縣城說大不大，誰家有個事沒幾天就能傳個遍，更何況是改志愿這么大的事，從小家里的事情都是老媽說了算，這次為了報志愿，老爸和老媽還專門帶著他去了省城拜訪了家里的遠房伯伯，是遠房伯母給的意見，因為她家里好幾個后輩都學的經濟，畢業后去了銀行，工作穩定，賺的也不少。但是她哪知道，這幾年經濟飛速發展，學經濟的人幾何式的上漲，等他畢業的時候十個大學生里有6個都是和經濟沾邊的，銀行雖然穩定，但是工作壓力一點都不小。

李同相當老師也不是一時沖動，從小他就對文科方面比較感興趣，上輩子還試著去走寫手的路子，不過不停的加班讓他沒有辦法保持這份愛好，而且他也不停的幻想過自己如果重來一次會有什么選擇，最終還是覺得老師這個職業最好，一年兩個假期近3個月的時間，節假日雙休，至少也能休一天，雖然日常上班早出晚歸，但是比起大廠牛馬要輕松多了，最主要的是，他還年輕，實在不行搞個教培機構一樣賺錢。

但是現在，李同得先邁過一座大山就是媽媽王愛萍，最主要的是，只有搞定了老媽，老爹才不會有什么意見。如果搞不定老媽，弄不好得被強制復讀。

“算了，伸頭縮都是一刀，先去試一試”李同一遍尋思一邊向家里的小賣部走去。

霓虹燈牌在夏夜里嗡嗡作響，電流聲混著蟬鳴刺進閣樓木板縫。李同家的小賣部在小學對面，主要賣一些文具用品，李同一邊蜷在折疊桌下整理貨物，膝蓋底下壓著皺巴巴的師范招生簡章。汗珠順著脊椎滑進褲腰時，樓下傳來玻璃瓶相撞的脆響——母親又在清點冰柜里的汽水。

他摸出手機照亮桌角。兩份志愿表在屏幕冷光下涇渭分明：父親填的那張用紅色記號筆涂滿重點符號，頁邊還貼著《熱門行業薪資排行榜》剪報，這是去省城回來后老爹專門找的報紙裁剪下來的，桌子邊上還有一本厚厚的報考指南，這是省城伯母附送的，里面勾勾畫畫折疊了很多頁。看著這本指南李同就想起從省城回來后一家三口連續幾個晚上研究志愿的事情。

上輩子李同嘗試著提了自己想去學歷史或者漢語言文學，但是還沒張口就被老媽駁回，根源就在伯母的一句話：學這倆畢業能干什么，當老師么，一個月就2，3千，每天起早貪黑的還不如你家小賣部賺的多，還得操心那么多事，現在最流行學經濟，出來進銀行，能賺大錢。

李爸李媽這輩子的愿望就是能讓李同在省城安家，賺錢就成了第一要務，所以李爸勾勾畫畫的都是熱門的經濟專業和院校。上一世李同因為從小就在縣城，沒出去見過世面，所以這方面也沒什么主見就隨波逐流了。

既然這輩子已經先斬后奏了，那么就要勇敢面對現實。

“小同，綠豆湯冰好了。”母親的聲音順著鐵梯爬上來，李同扯過一張報紙蓋住志愿表。閣樓門被推開時，生銹合頁發出刀刮骨頭般的銳響。

老媽端著鋁制飯盒倚靠在門框邊，后腰抵著門把手借力。李同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創可貼——昨天搬啤酒箱時被鐵皮劃破的，深褐血漬從紗布邊緣滲出來，像枚歪扭的勛章。

“你爸跑完今天就從省城回來了，一會媽媽去買點肉，晚上咱家開個葷。”她放下湯碗時，袖口掃過桌沿的軍校宣傳冊，燙金校徽在燈光下突兀地一閃。一開始的時候老爸是想讓自己上軍校的，畢竟他是從部隊上出來的人，對于軍校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不過老媽因為心疼兒子，覺得去軍校太吃苦，堅決反對，老爸才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其實現在李同倒是覺得軍校也挺好，不過說實話他這個分有點尷尬，不一定能錄上。

樓下突然傳來卷簾門撞擊聲。“哎喲，老張來買煙了！”母親匆匆轉身下樓。李同聽著她小跑下樓時鑰匙串的嘩啦聲，突然抓起父親的舊皮帶猛嗅——皮革深處除了軍用保養油的苦味，還纏著幾絲大巴車座椅的人造革氣息，記得小時候有段時間他還很討厭聞這樣的味道，不過上輩子他畢業后也很少回家，也逐漸忘記了這個味道。

下午7點半。算了算時間老爸也快回來了。李同掀開窗邊遮光簾，小賣部招牌的粉紫色燈光立刻涌進來，將“愛萍小賣部”的投影烙在他的筆尖上。這盞燈是父親用退伍安置費裝的，說是“比步行街上洗腳城的招牌還亮堂”。此刻那些霓虹管正像輸液管一樣，將光污染源源不斷注入黑夜靜脈。

他翻開筆記本，夾層里掉出一張泛黃照片：二十歲的母親穿著碎花裙，站在縣公園前的廣場上，笑容青春且燦爛，本子是老媽的記賬本，上面寫滿“老李頭賒醬油一瓶”“劉姐借走打火機”等等字跡看起來很舊了，自從小賣部對面蓋了小學，家里的賬本用的也少，主要賣一些文具的小零食。

幫著老媽把小賣部里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遍，整理完貨架后，掛鐘的報時布谷鳥彈出來，喙尖正對著父親貼在墻上的大巴排班表——還有十五分鐘，引擎的轟鳴就會碾碎這個夏夜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