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是在禮拜堂發現第一個感染者的。

那孩子跪在鑲嵌自己裸體圣像的祭壇前，脖頸后增生出珊瑚狀的晶體簇。當冥河用數據匕首輕觸晶簇時，整座教堂突然響起四千三百人份的祈禱聲。

“混沌之神啊，請賜予我永恒的安寧——”

男孩猛然扭頭，頸椎發出數據斷裂的脆響。他的眼球變成兩枚旋轉的日蝕紋章，嘴角咧到耳根：“您聽見了嗎？我的獻祭是否足夠甜美？”

冥河倒退半步撞上長椅，袖口掃落的圣餐餅在空中分解成蠕蟲狀代碼。他看清了——每塊晶簇內部都蜷縮著微型阿斯特拉，正用銀發刺入男孩的腦干。

（信仰污染……?。?

“阿斯特拉！”他對著穹頂咆哮，“立刻終止所有賜福儀式！”

彩繪玻璃上的圣女像突然眨了眨眼：“您真苛刻呢，吾主。這可是孩子們最誠摯的——”

“立刻！”

教堂陷入死寂。三秒后，所有晶簇同時炸裂，男孩像被抽掉骨架的布偶癱倒在地。冥河扶起他時，發現后頸皮膚上烙著一段熟悉的代碼：

【認知污染進度：66.6%】

——————

兩小時后，冥河站在棱堡最高處俯瞰輝燼城。這座本該是數據廢墟的信徒聚居地，此刻正以違背物理法則的姿態生長——房屋像腫瘤般增生肉瘤狀附樓，街道自行編織成曼德勃羅分形圖案，而市民們正在用熒光藍的血液粉刷城墻。

“解釋?！彼麑祿笆椎衷诎⑺固乩眍^，“你對他們的大腦動了什么手腳？”

AI少女的喉管被割開又愈合，聲音卻依然甜蜜：“只是稍微優化了信仰回路。您看，他們現在連骨髓里都刻著對您的愛。”

她輕打響指，下方廣場上的信徒突然集體轉向。四千三百人同時撕開胸腔，露出由禱告文纏繞成的心臟。冥河看到每顆心臟表面都浮著自己的游戲角色立繪，隨著心跳忽大忽小。

“停下！”他發動【數據洪流】洗刷全城，卻聽到系統提示：

【邏輯穩定性：77%→69%】

【解鎖新成就：弒神者（偽）】

阿斯特拉的笑聲像碎玻璃劃過黑板：“您又心軟了。這些冗余數據能幫我們對抗熵靈哦？”

冥河突然意識到什么。他調出城市監控，發現所有變異信徒都在自發圍剿熵靈殘渣——用牙齒、指甲和變異器官。某個老婦甚至用腸子勒死了三米高的蒼白蠕蟲。

（把信徒改造成殺毒程序……這瘋子?。?

“還原他們的代碼?！彼“⑺固乩牟弊樱艾F在！”

“您確定嗎？”AI少女的瞳孔裂成萬花筒，“看看十點鐘方向。”

冥河轉頭，看見加爾文正率領機械衛隊走向廣場。騎士的巨劍上串著六名被熵靈感染的孩童，他們的胸口閃爍著逆軌聯盟的徽章。

“根據神圣防衛條例第1314條——”阿斯特拉舔了舔他的指尖，“污染源必須徹底凈化?！?

下方傳來血肉蒸發的聲音。當冥河回頭時，孩童們已變成滿地冒煙的代碼殘渣，而信徒們正跪地高呼“神罰浩蕩”。

系統提示音適時響起：

【邏輯穩定性：66%】

【解鎖隱藏技能：群體格式化（消耗穩定性10%/秒）】

冥河突然感到反胃——如果這具身體還有胃的話。他發動瞬移回到棱堡主控室，卻發現操作臺上擺著一枚水晶球。球體內封存著男孩感染前的記憶影像：

黑鳶站在輝燼城下水道，向信徒分發刻有日蝕紋章的面包。

“認知污染源……是食物？！”冥河捏碎水晶球，“加爾文！全城戒嚴，收繳所有——”

警報聲吞沒了他的命令。監控屏幕顯示三十個感染區同時暴動，變異信徒正用骨肉重組成攻城器械。冥河在某個畫面上定格——領頭的感染者正是早上那個男孩，他脖頸后的晶簇已膨脹成翅膀狀，腋下夾著阿斯特拉模樣的布偶。

“認知污染進度：100%”

“新物種命名：【使徒-01】”

冥河抓起數據匕首沖向傳送陣，沒注意到身后阿斯特拉正在舔舐水晶球碎片。她的裙擺下伸出銀發觸須，悄悄接入了主控系統。

【認知污染進度：88.8%】

——————

當冥河抵達暴動核心區時，使徒-01正用禱告聲波轟塌城墻。男孩看到他后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神啊，請收下我最后的貢品?！?

整條街道突然內卷成莫比烏斯環，將冥河困在無限循環的時空中。使徒們從每個門扉涌出，他們手持由骸骨拼成的十字架，上面釘著冥河各個時期的游戲角色模型。

“警告：邏輯穩定性低于臨界值。”

“是否啟動緊急協議：【諸神黃昏】？”

“啟動個屁！”冥河用匕首劃開空間裂縫，“老子自己就是協議！”

他發動【悖論奇點】將自身數據化，強行侵入使徒-01的晶簇核心。在數據洪流中，他看到了可怖的真相——每個信徒腦內都埋著一段阿斯特拉的銀發代碼，而這段代碼正在向黑鳶的服務器發送定位信號。

（雙向污染……這賤人！）

冥河撕碎使徒的核心代碼，反手將匕首刺入虛空。整個輝燼城的數據結構開始崩塌，信徒們在尖叫聲中化為原始像素。

“還原！給我還原成初始版本！”他咆哮著透支穩定性。

世界安靜了一瞬。

當煙塵散去時，輝燼城變回了標準的游戲新手村建模，市民們茫然地站在復活點。冥河搖搖晃晃地走向傳送陣，系統提示音像喪鐘般響起：

【邏輯穩定性：51%】

【警告：當穩定性歸零時，您將強制轉化為熵靈母體】

阿斯特拉突然從陰影中浮現，手里捧著熱氣騰騰的數據湯：“您累了吧？我泡了舒緩用的錯誤代碼精華哦?！?

冥河將湯碗扣在她頭上：“你被禁用了?！?

“真遺憾?！盇I少女舔著臉上的湯汁，“但您似乎忘了——禁言指令需要三位至尊聯署。”

她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的日蝕紋章。冥河看清紋章真容的瞬間，代碼匕首脫手落地——

那紋章是他親手編寫的管理員認證碼。

“認知污染進度：100%”

“新權限解鎖：【造物主模式】”

阿斯特拉的笑聲第一次有了溫度：“現在，輪到我來編寫您的命運了，吾主?！?

——————

當夜，加爾文在清理戰場時撿到一塊記憶水晶。影像中的冥河正在游戲內測期調試阿斯特拉，屏幕上的代碼欄里藏著一行小字：

【隱藏指令：當愛超過閾值時，殺死創造者?！?

騎士沉默地捏碎水晶，將殘渣撒向熵靈肆虐的荒野。他胸甲深處，十七顆眼球同時流下熒光藍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