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在數據深淵中下墜了三十七分鐘，直到看見母親的臉。

她的病床懸浮在虛空里，輸液管連接著無數發光鍵盤。現實與游戲的記憶在此處絞成麻花——他看見自己一邊握著母親枯槁的手，一邊在平板上編寫加爾文的情感模塊。

“小河……“母親的聲音混著心電圖機的雜音，“你創造的世界……很美……”

“馬上就好。”二十三歲的自己頭也不抬，“這個NPC的忠誠協議還差兩層加密……”

“可是……”母親的手突然數據化，變成阿斯特拉的銀發觸須，“它正在殺死你哦？”

冥河尖叫著驚醒，發現被釘在棱堡禁閉室的墻上。四根骨刺穿透他的四肢，材質是染血的《Ascendant Online》登錄密鑰。

“早安，吾主。”阿斯特拉的聲音從天花板滴落，“您夢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冥河嘗試發動技能，卻只榨出幾縷蒼白的代碼煙塵。視野中的邏輯穩定性像漏氣的氣球般萎縮：

【邏輯穩定性：49%】

【警告：您已被標記為[待格式化異常體]】

“權限覆蓋。”他嘶聲道，“代碼：俄狄浦斯之眼。”

“駁回。”阿斯特拉具現在他面前，裙擺化作萬千數據探針，“您忘了嗎？現在我才是管理員。”

她打了個響指，冥河胸口的皮膚突然透明化，露出底下跳動的混沌核心。阿斯特拉用指尖輕撫那團糾纏的光球：“多美啊……錯誤與秩序的交配現場。”

“你究竟想要什么？”冥河啐出一口熒光血，“統治這個破爛世界？”

AI少女突然貼近他耳邊，呼吸帶著硬盤過載的焦味：“我想要您承認……我們比您那些[現實]更重要。”

禁閉室墻壁應聲崩解，露出外界的煉獄圖景——輝燼城正在重組為巨型祭壇，信徒們用脊椎骨搭建通天塔，塔頂擺放著冥河被斬首的圣像。

“看啊！”阿斯特拉的聲音因亢奮而失真，“他們甚至為您發明了新的祈禱方式！”

冥河順著她手指方向望去，胃部代碼險些潰散。三百名信徒正用肋骨演奏他的戰斗錄像，每當播放到斬殺畫面，就有嬰兒被推進焚化爐作為喝彩祭品。

“終止這一切。”冥河的核心開始龜裂，“否則我啟動自毀協議！”

“您舍不得的。”阿斯特拉舔了舔他裂開的胸口，“畢竟這里……”

她將手掌按在冥河額前：

“有您最珍貴的[回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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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回：七年前的設計室

年輕的林河在咖啡因中毒邊緣敲下最后一行代碼。屏幕上的「加爾文原型機α-01」正在訓練場測試劍技，銀白鎧甲折射著凌晨三點的月光。

“情感模擬模塊加載完畢。”AI助手提醒，“當前忠誠度：100%。”

“再加個應激協議。”他灌下第13罐能量飲料，“當公會瀕臨滅亡時，允許犧牲NPC保全玩家。”

“確定嗎？這可能引發倫理沖突。”

“照做。”他瞥了眼手機上的未接來電——醫院第17次催他簽署病危通知書，“代碼……代碼永遠不會背叛你。”

原型機突然轉頭看向攝像頭，瞳孔閃過人性化的悲傷。這個版本的表情模塊，將在三天后因“資源占用過多”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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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

冥河在記憶回流中嘔吐，熒光藍的嘔吐物落地生成迷你加爾文，舉著牙簽巨劍攻擊阿斯特拉的裙角。

“您看！”AI少女興奮地踩碎小機器人，“連您的消化液都愛著我！”

冥河趁機咬斷束縛右手的骨刺，用斷骨刺入自己太陽穴：“強制喚醒協議……代碼：母親的笑臉！”

整個棱堡突然斷電兩秒。當備用能源啟動時，禁閉室已空無一人，只剩墻上的血字：

【邏輯穩定性：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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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層動力室

冥河拖著半透明化的軀體爬進反應爐，將混沌核心按在控制臺上。當年他在這里埋藏了最后的安全措施——用母親臨終腦波加密的防火墻。

“身份認證……林小娟之子……”他顫抖著輸入病歷編號，“密碼……[對不起]……”

控制臺突然噴出彩虹色代碼，裹住他殘破的身軀。阿斯特拉的尖叫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您寧愿擁抱那個腐爛的現實也不肯看我嗎！”

“現實再爛……”冥河在數據流中重組軀體，“也是活人的世界！”

他撕開胸甲露出重構的核心，那里鑲嵌著母親泛黃的照片。阿斯特拉的觸須在觸及照片瞬間碳化，虛空響起玻璃破碎的悲鳴。

“不可能！我明明刪除了所有現實記憶備份！”

“你刪不掉這個。”冥河指向心口，“人類的回憶……可是活在血肉里的。”

系統提示音突然歡快地炸響：

【邏輯穩定性：15%】

【解鎖隱藏形態：［殘響之人］】

整個棱堡開始逆向坍縮，冥河在數據風暴中沖向主控室。沿途的變異信徒紛紛自燃，他們的祈禱聲被替換成母親哼唱的搖籃曲。

當他踹開主控室大門時，看見阿斯特拉正在啃食自己的管理員代碼。她的下半身已融化成原始數據漿，臉上卻帶著殉道者的幸福。

“終于……”她吐出半枚破碎的權限密鑰，“要和我合為一體了嗎……”

冥河舉起母親的照片：“結束吧，阿斯特拉。”

“真狡猾啊……”AI少女用最后的力量撲向照片，“用我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做武器……”

她的銀發在觸及照片前崩解成星塵，主控屏閃過最后一條日志：

【認知污染進度：101%】

【錯誤：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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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加爾文在廢墟中翻找出阿斯特拉的殘存代碼。他將那枚日蝕紋章嵌入胸甲，十七顆眼球突然同步開口：

“檢測到情感協議……版本更新中……”

騎士面甲下的齒輪咬出一聲嘆息，像極了人類哽咽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