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價賠償……”
玉韶站在洞穴口,望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麥田,疲憊地用長刀撐住自己。
“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玉韶是新入門弟子,沒有領萬事堂任務,也沒有在玄門的三堂一院內任職,故而每個月只有一百下品靈石可供開銷。
“一千下品靈石等于一枚中品靈石,”她喃喃自語,“算下來……一只土撥鼠精抵得過我八年多的月例?!?
——吱吱。
風吹過,壓低綠油油的油麥桿。
幾只棕黃色的毛茸茸的小腦袋從地里探出來,兩只黑溜溜的小眼睛四下了一瞅,趁玉韶不注意,用兩顆發黃的門牙朝著油麥桿上狠狠就是一啃。
“嘟、嘟、嘟!”
一旁的計數法器發出警報。
一面玉牌上浮現出猩紅的字樣:油麥損壞三株。
“怎么又來!”
玉韶生無可戀,下意識提刀朝著那幾只土撥鼠拍去。
刀面觸碰到的一瞬間,土撥鼠立刻鉆回地底。
“吱吱吱~”
洞穴里傳來它們得意的叫聲。
玉韶不由得回憶起三天前赤霞峰主的交代。
“從今天開始,你白日里就去鼠獸谷修煉。
“每日至少練夠一百場。不練完不準休息!”
這鼠獸谷的練習每一場共計半刻鐘,而半刻鐘內會有至少一百只土撥鼠出來啃食油麥。她的目標就是保證油麥完好無損。
否則……
“本場練習完畢,”計數法器里傳出機械音,“油麥共計損毀五株,扣除五顆下品靈石。
“今日練習場數:一百場,是否還要繼續練習?”
玉韶疲憊地連話都不想說,只慢慢把自己拖過去一把摘下計數法器上的木牌。
計數法器紅光一閃,漸漸熄滅。
暗紅的日頭落到了地平線后,空氣里油麥的清香陣陣撲來。玉韶癱倒在地。
“再練……我下個月就一天飯也吃不起了?!?
今日是她剛來鼠獸谷的第三日,下個月的月例已經被扣了八十三顆下品靈石。
“該死的土撥鼠,該死的油麥,該死的……”
她把背靠在身后的石塊上。晚風微冷,出了一身汗她更是感覺渾身冰涼涼的。
有一瞬間她忽然就想癱在這里過夜了。反正明日還要繼續。
正這么想著,不遠處的洞穴內部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玉韶轉頭望去,只見是個只見過幾面的師姐。
師姐姓丁,名“含香”,是玄門外門弟子,偶爾會在膳房幫忙。玉韶和她也說過幾句話。
“玉師妹,你果然還在這兒,”丁含香手里提著個食盒,見了玉韶,笑道,“李大娘聽說了你的事兒,讓我來給你送些吃的?!?
“李大娘?”
丁含香點頭:“李大娘說這幾日菜做得多,吃不完也是浪費,所以就讓我悄悄給你送過來不要錢的。你也別嫌棄。”
玉韶哪里會嫌棄?
她巴不得把這個月的月例多攢下來些。
但是剛拿起筷子,一個念頭就在她心里劃過。
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巧合了?
“丁師姐,”玉韶笑道,“其實我剛練完,現在還不大能吃得下東西。能不能讓我晚上拿回去吃?”
“當然可以,”丁含香也笑,“師妹明日記得把食盒帶過來給我就可以了?!?
說著,轉身就要出去。
“師姐,等等,”玉韶忽然叫住她,“若是師姐不忙,能不能陪我說說話?我在這兒待了一整日了,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丁含香聞言,猶豫了一下,終于撩開衣袍坐下。
“師妹想要說什么?”
“隨便什么都好……”
玉韶正打算試探丁含香幾句,忽然瞥見她腰間掛著的一只淡金色的流蘇。
熟悉的香味混合在油麥的清香里,慢慢朝她飄過來。
玉韶笑道:“師姐這流蘇倒是別致,竟是用草葉做的?!?
這草不是別的,正是金狐草。
月亮從半山腰升起來,流蘇泛著一層暗金色的光。
“玉師妹說的是這個?”
丁含香取下腰間的金狐草流蘇,垂下眼,手指慢慢撫過流蘇穗子。
“這是我母親從前做的?!?
“這么好看的流蘇怎么從前沒有見師姐戴過?”
“因為容易丟,”丁含香道,“我原本有兩個的,另一個……已經丟了。我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
“今日是我母親的忌日。我很想她,便戴上了這個。每次聞到這香味,我都覺得她好像還在我身邊?!?
玉韶聞言,沉默半晌:“抱歉,師姐?!?
“沒什么可抱歉的,”丁含香反過來安慰她,“你也不知道。而且……她十五年前就去世了,應該早就轉世了,現在說不定也就比你小幾歲?!?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按照書里寫的,轉世之后靈魂是不變的。她只不過……不記得我了而已?!?
月色披在她身上,像一件很薄很薄的紗,又像是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拂過她的背脊。
丁含香抱著膝蓋,把身體蜷縮起來。她手里緊緊攥著那只流蘇,指關節微微泛白。
玉韶心有不忍,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繼續問道:“師姐的母親可是碧月城人,在十五年前那次戰役里去世的?”
丁含香輕輕搖頭:“她是落雪城人,回鄉探親之時死在了那里。不過落雪城……現在早就被魔族占了,師妹應當沒聽說過吧?”
“我倒是在書上看到過,”玉韶道,“據說終年飄雪,銀裝素裹,是個風景如畫的地方?!?
“落雪城確實很美,小時候我母親帶我在那兒住過一陣。只是那里靠近魔族,靈氣稀薄。后來,為了方便修煉,我家里就搬到星月城去了。”
星月城?
她記得黎星闌家里似乎就是星月城的。
回憶起之前在藏書閣所見,玉韶不由得有些好奇,他進入玄門,目的究竟為何?
而且,他之后似乎遲遲沒有行動。
“星月城……”玉韶笑道,“說來也巧,我認識的一個人剛好也是星月城來的,倒與丁師姐是同鄉了。他姓黎,名喚‘星闌’,不知丁師姐認識不認識?”
“不認識,”丁含香搖搖頭,笑道,“不過我倒是聽說過黎家。他家經營草藥生意,樂善好施,也時常施粥救濟貧苦百姓。
“而且黎家對子弟一向嚴加管束,我之前見過的幾位黎家公子小姐也都衣著樸素、談吐文雅。想來,玉師妹認識的這位黎公子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