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張禾安每至清晨都會來到道觀幫忙清掃院子,而后下山忙活自己的事。譚逸看在眼里,卻也未加理會。
清晨時分,譚逸給那藥田澆完水,便開始通讀道觀中的經書。待張禾安離去,他便潛心研究靈氣,梳理自己所學的功法,試圖探尋其中的奧秘,進而復刻記憶中的神仙術法。反正當下自己頭上還留著一頭短發,出門定會惹人注目,行事諸多不便,倒不如縮在這院子里鉆研法術。
《玄樞真靈譜》具有探秘查幽之能,譚逸能夠輕易看清事物的本質,仿效靈氣的運行路線。而《凝神玉液訣》讓譚逸體內的靈氣自行流轉,生生不息,連綿不斷,施展法術毫無顧忌,除非一次性消耗大量靈氣,抽干體內的儲蓄。
于是,譚逸為自己擬定了一個計劃,打算先鉆研出隱匿的法門。
譚逸先是嘗試閉息,卻發現閉息與否對身體機能的變化毫無影響,身體本身就在與外界進行著靈氣的交互,呼吸不過是長久以來的習慣罷了,此路不通。
譚逸又尋思讓自己變得透明也行,于是仔細探究五行術法中御水的法門,觀察溪水中靈氣的變化,遁入池塘的水中,感悟靈氣運行的方式。歷經小半月的時光,譚逸憑借查幽之能,居然誤打誤撞領悟出了水遁之法。
譚逸在琢磨透徹之后,又推究其他五行,最終順利推演得出五行遁術。于是,譚逸取來紙筆,將心中的領悟匯集成冊,著成《五行遁術》,放置于書柜之中,也算是為玄樞觀增添了一份收藏。
如此月余,觀中的書架上又多出了幾本冊子。閑暇之時,譚逸又憶起大學里練過的太極拳,每日清晨便打上幾個回合,張禾安來了也不避諱。
日子就這般悠然地度過。在此期間,張禾安的父親張木根曾前來拜謝。后來許是村人聽聞了張禾安的經歷,知曉了山里有一座玄樞觀,觀里有一位醫術高超的先生。偶有一兩個村人上山求醫問藥,也都是些小毛病,譚逸隨手開方施藥,也不苛求鄉人給予什么報酬,雖不是高價,卻也未曾白送。
梨樹花開了又謝,可能是靈氣充沛,竟然結了三十來個果子,譚逸挑了一顆熟透的吃了,入口香甜多汁,似乎還有提升功力的效用,不過對譚逸沒有太大的幫助。
池塘里添了新綠,水面被荷葉覆蓋,鯉魚在荷葉下游的歡快。三顆李子樹苗也在靈氣的潤澤下冒出了芽,正奮勇爭先。
書架上又新增了許多功法冊子,諸如靜衣術、除塵術等等,皆被記錄下來存放其中,雖說只是些零碎的小術法,卻也算是有所積累。斂息法譚逸已能熟練運用,在張禾安面前試過幾次,確實未曾被發覺。袖里乾坤尚處于雛形階段,不過袖子里也能裝些東西了。譚逸的頭發終于能夠扎起一個發髻,隨手用布條扎了個發髻。
張禾安依舊每日來觀中清掃,麻雀也與他混得熟稔,一大早就會在山腳等候,有時還會帶著他去采集些草藥和野果。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了,張禾安下山前說了一句,城里似乎頗為熱鬧,是時候下山去逛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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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鎖好大門,向著城中行去。
先是到了一趟書坊,隨意地翻閱一番,而后便順著人群熙攘之處,來到了廟會。雖說尚未到正日子,可各種攤位已然支起,人群來來往往,好不熱鬧。譚逸特意在雜耍和戲法的攤子前駐足觀看,發覺只是些尋常的技藝活兒,未見術法的痕跡,便投下幾枚銅錢,轉身離開了。
打聽了楊記武館的方位,沿著街道一路溜達過去。楊記武館位于縣城的東南方向,那匾額甚是氣派,門口的一個小廝也生得壯實。見譚逸在門口停留,其衣冠整齊體面,小廝猶豫了幾秒,還是走了下來:“這位公子,您是要找人還是想學拳?”
“我想學拳,不知武館是怎樣的章程?”譚逸拱手行禮。
小廝滿臉狐疑地看著譚逸,雖心中不解,仍開口解釋道:“公子,是有小孩要來學嗎?咱這武館一般只教八歲到十八歲的,年齡越大,越難入門喲。”
譚逸微笑著說道:“近來聽了些說書,對江湖之事心生向往,特來拜訪,了解一下武學之事,入不入門倒在其次。”
小廝這下明白了,敢情又是哪家的公子哥迷上了江湖,花錢來尋體驗了,趕忙笑著說道:“若是不講究入門,館里有幾個基礎的套路,有拳架和武器,就看公子您喜好哪一塊兒了。”說著,便將譚逸往武館里面引。
譚逸跟著小廝走進武館,只見館內開闊敞亮,四周陳列著各式兵器,習武之人的呼喊聲接連不斷。
不多時,一位身材魁梧、氣概不凡的中年男子闊步走來,正是武館館主楊威。楊威雙手抱拳,大聲說道:“聽聞公子對武學有興趣,不知公子貴姓?”
譚逸連忙還禮,應道:“館主客氣,在下譚逸。久聞楊記武館聲名遠揚,今日特地前來請教。”
楊威哈哈一笑:“請教可不敢當,公子若有疑問,只管說來便是。”
譚逸微微點頭,目光在武館內掃過一圈,開口問道:“館主,我觀這練武之人,皆以強身健體、克敵制勝為要。但我心中一直存有一個疑惑,這世間的武學,可有能超脫世俗,達至更高境界的可能?”
楊威微微一愣,似是未料到譚逸會有此問。他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公子所言的超脫世俗,我雖未曾親眼目睹,但也曾聽聞一些江湖傳聞。據傳在那遙遠的深山之中,有隱世的高人,他們的武功超凡入圣,能飛檐走壁、以一敵百。不過,這些也只是些傳言罷了,當不得真。”
譚逸眼中閃過一絲迷惑,追問道:“不知館主這里都傳授何種拳法和兵器?”
楊威見譚逸態度謙遜有禮,心中頓生好感,便介紹道:“武館里主要傳授一套奔雷拳法,一套裂風刀法。公子若毫無基礎,可以先跟隨拳師從基本功練起,打好身體的基礎,再進行拳路的學習。刀劍兇險,公子還是莫要輕易接觸為好。”楊威不知譚逸底細,只能小心勸誡,期望能用基本功將其勸退。
“多謝館主好意。那就依館主所言,那平日里我可以觀看他們練拳嗎?”
“自然可以。”
“那就多謝館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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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館的奔雷拳法,以迅疾聞名,出拳之速恰似閃電奔雷,令對手難以招架、防不勝防。拳法之中,多是連綿不斷的快速進擊,絲毫不給對手喘息之機。習練此拳法者,需經反復的錘煉,方能提升手臂的揮拳之速以及肌肉的爆發力。
那刀法乃裂風刀法,剛猛無匹、凌厲至極,仿若狂風呼嘯,攻擊性極強。刀招大開大合,極為注重力量與速度的完美融合。每一刀劈出,皆帶著呼呼風聲,足以給對手造成巨大的心理威壓。刀法涵蓋了劈、砍、撩、挑等諸多基本動作,且通過精妙的組合與變化,構筑成一套完備的攻擊體系。
然而,這武館的拳路與刀法,于譚逸眼中已無秘密可言。在譚逸的神念感應之下,武館眾人雖血氣旺盛,卻皆未觸及靈氣的門檻,只是相較普通人更為孔武有力罷了,于是他很快便興致缺缺。
譚逸去了兩三日后,摸清了套路,便不再前往。武館之人也并不在意,反正錢已到手,他自己半途而廢,又能怨得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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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晨曦微現之際,張禾安一早便送來了月餅和清酒,還熱情地邀請譚逸去他家一同過節,卻被譚逸婉拒了。
當夜幕悄然降臨,月華如流水般傾瀉而下,譚逸搬出一張桌子安放在庭院之中,將月餅和酒壺規整地擺放好,又取來兩個酒杯。而后走進臥室,于衣柜深處尋出那部珍藏許久的手機。這部手機自他首次從縣城歸來后便關機存放著。此刻,他長按開機鍵,屏幕亮起,熟悉的現代氣息撲面而來,只是電量僅存百分之十。在這皎潔的月光之下,譚逸緊握著手機,翻看著相冊中那些熟悉的面容,心中剎那間涌起千般思緒、萬種愁腸。
庭院深深,月色透著縷縷寒意,孤獨的身影于這異鄉對著清冷的月光獨自消遣。譚逸斟滿一杯清酒,朝著那輪滿月高高舉起:“敬曾經的那個世界!”言罷,將酒灑向地面。接著又斟滿一杯,“敬我自己!”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譚逸就著月餅,一杯又一杯地飲著清酒,最終在院子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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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譚逸是被張禾安的敲門聲叫醒的,隨手將東西籠進袖中。按理說現如今的譚逸不會被這點清酒醉倒,只是昨晚實在情難自已。
這一次,張禾安灑掃結束后,并未如往常一般立即下山。他腳步微微躊躇,深吸一口氣后,才堅定地走到譚逸面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聲音中帶著一絲不舍,緩緩說道:“譚先生,父親托人尋到了縣城的濟安堂,送我去那兒當學徒。明日之后,恐怕就不能每日都來觀里侍奉您左右了。”
譚逸聽聞此言,微微愣神,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后迅速恢復如常。他抬起頭,目光溫和地看向張禾安,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安吶,這半年,你天天都來這兒打掃,風雨無阻,這份心意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我這里空蕩蕩的沒有什么報酬給你。既然你要走了,我便把這套拳法教給你吧。既能強身健體,練習純熟了也能防身。”
說著,譚逸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姿,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招了招手,說道:“快站過來,像我這樣,雙腳并攏,屈膝松胯,感受大地的力量從腳底升騰而起;雙臂緩慢前舉,與肩平齊,動作要沉穩;然后,慢慢往下按,下沉……”
張禾安原就心智成熟,人也聰慧,再加上上一回被譚逸用靈氣疏通過經脈,一個套路打完,居然也學了個七七八八。
張禾安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神異,只以為這個慢拳本就學來容易,而且之前也看過不少次。
譚逸見此,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隨后耐心地將練習的諸多細節一一向張禾安交代清楚,從呼吸的節奏配合,到出拳速度的快慢變化,事無巨細。張禾安領命后,便全神貫注地自行練習起來。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動作,汗水漸漸浸濕了衣衫,直至打了兩遍之后,才氣喘吁吁地停下。
在張禾安練習時,譚逸不動聲色地運起神念,細細感知他的身體狀態。這一感知,竟有了意外收獲。張禾安體內,有一縷若隱若現的微弱氣息,順著經脈緩緩流動。這氣息極為隱蔽,若不是譚逸神念敏銳,又有探查入微的本領,很難察覺。奇怪的是,當張禾安動作稍有卡頓,這氣息的流動就似被什么阻礙,沒了方向;而動作流暢時,氣息又平穩前行。譚逸暗自琢磨,這氣息和自己體內靈氣差別明顯,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力?之前在武館留意眾人時,從未見過這般奇特的情況。
這發現相當新奇,先默默記著,往后再找機會深入研究。
譚逸回過神,看向張禾安,淺笑著說:“你既已學會這套拳法,往后若有機會,不妨也教你父親練一練。長此以往,對身體總歸是有益處的,此法不禁外傳。”張禾安聽聞,眼中閃過一絲動容,神色間滿是敬重,輕聲應道:“好的,先生,多謝您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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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今天譚先生教了我一套拳法,說是能強身健體,您也能練呢。”回到家中的張禾安,迫不及待地想要向父親展示太極拳。
張木根停下手中正在忙碌的活計,抬眼看向兒子,眼中滿是疑惑,“啥拳法?真像你說的那么神奇?”張禾安興致高昂,站定身形,擺好起手式,邊比劃邊細致地解釋:“爹,您仔細瞧著,這第一招叫起勢。”話音剛落,他的動作舒緩而沉穩,一招一式都打得格外認真,后續的招式也有條不紊地逐一展現。
張木根瞧著兒子的動作,不禁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學得倒還像模像樣,不過這么慢悠悠的,真能強身健體?”張禾安趕忙上前解釋:“爹,您可別小瞧了這套太極拳。譚先生說了,練這拳得講究呼吸和動作的配合,還有速度的快慢變化,只要長期堅持練,好處可多著呢。您看我,才練了沒幾遍,就已經渾身冒汗,身體里感覺說不出的舒暢。”說著,還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
張木根半信半疑,“真有你說的那么好?那你再打一遍,讓爹好好看看。”
張禾安一聽,立馬來了精神,重新打起拳來,這一次他打得更為專注,嘴里還念叨著譚逸傳授的要點。打完一套,他氣喘吁吁地望著父親,“爹,您也試試呀。”
張木根猶豫了片刻,還是站起身來,打算試一試。他照著張禾安的樣子,雙腳并攏,緩緩屈膝松胯,可那姿勢看上去別扭極了。當手臂前舉時,更是歪歪扭扭,毫無規矩可言。
張禾安在一旁焦急地指導:“爹,您膝蓋再彎一些,對對,就是這樣,胳膊別那么僵硬,放松點,放輕松。”張木根努力調整,可剛糾正了這邊,那邊又出錯了,不是呼吸節奏全亂套,就是動作嚴重走樣。
他咬著牙,強撐著打完幾個招式,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臉上滿是吃力的神情。好不容易打完一套,張木根一屁股直接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不行不行,這看著容易,練起來可太難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怕是學不會嘍。”
張禾安急忙上前,攙扶著父親,輕聲安慰:“爹,您這才剛開始練,這樣很正常,多練幾次肯定能行的。”張木根擺了擺手,苦笑著說:“算了算了,你小子有這天賦,就好好練吧,爹就不跟著瞎摻和了。”
張禾安見父親放棄,心里很是不情愿,他蹲在父親身旁,眼神中充滿期待,拉著父親的胳膊說道:“爹,您就再試試嘛,這可是譚先生教的,真有強身健體的效果呢。”
張木根看著兒子那懇切的模樣,實在不忍心直接拒絕,便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行吧行吧,爹知道了。”他拍了拍張禾安的手,接著說:“過幾天,過幾天爹跟著你學,成不?”
張禾安臉上瞬間綻放出欣喜的笑容,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中滿是難以掩飾的歡快:“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