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夏數到第十二顆LED燈珠時，摩天輪的轎廂突然震顫。她攥緊安全壓桿，看著窗外的城市燈海傾斜成梵高的《星月夜》。顧明軒的羊毛圍巾掃過她手背，殘留的松木香混著爆米花的甜膩在密閉空間里發酵。

“是例行暫停檢修?！邦櫭鬈幉榭词謾C信號格，“廣播說二十分鐘后恢復?！八f話時呵出的白霧在玻璃上暈開，霓虹燈光穿透水汽，在兩人之間織出虹膜狀光暈。

林淺夏的羊皮手套蹭到控制面板，無意間按下緊急呼叫鍵。突然亮起的紅燈里，她看見顧明軒喉結上的小痣隨著吞咽動作起伏，像枚被遺忘的巧克力碎屑。轎廂因接觸不良微微搖晃，她膝頭的焦糖瑪奇朵泛起漣漪。

“要聽跨年特輯嗎？“顧明軒遞來左耳無線耳機，指尖擦過她耳廓。林淺夏聽見海浪白噪音里穿插著鯨鳴采樣，這是她手機歌單里的《深海頻率》。當播放到第七分鐘時，她發現歌曲列表里所有收藏日期都是3月21日。

遠處廣場開始三百秒倒計時。林淺夏解開繞了三圈的針織圍巾，克萊因藍毛線垂落時勾住顧明軒的袖扣。“會冷。“她將圍巾展開成菱形，裹住兩人肩膀。這個動作讓她的發絲掃過他鼻梁，柑橘洗發水的氣息突然濃烈。

“看西側。“顧明軒突然指向窗外。林淺夏轉頭時臉頰擦過他下頜，皮膚相觸的瞬間，迪士尼城堡造型的燈光塔正綻放出藍白煙花。她數著心跳等待經典壓軸的金色花火，卻見夜空突然被銀紫色占據——那是她調色盤上最常調配的星空色號。

倒計時六十秒，轎廂再次劇烈晃動。林淺夏本能地抓住顧明軒的手腕，發現他的脈搏頻率與遠處鼓點同步。當數字歸零的剎那，整個游樂場的燈光驟然熄滅，唯獨他們的轎廂因電路故障持續供電，成為漆黑天幕中唯一的光源。

“新年快樂?！邦櫭鬈幍穆曇艋煸跓o數歡呼里。林淺夏看見他睫毛上粘著圍巾的藍色纖維，隨呼吸起伏如微縮海浪。她伸手去拂，轎廂卻突然恢復上升，慣性讓她的指尖戳中他鎖骨。

五百米高空，第一簇新年煙花在腳下炸開。林淺夏的瞳孔里映出萬千流火，而顧明軒的鏡片上反射著她的側臉。當金色煙花組成鯨魚造型時，她突然扯開圍巾，將冰涼的手掌貼在他發燙的耳后。

“你聽——“她呵出的白氣模糊了玻璃，“像不像深海氣泡上升的聲音？“

顧明軒的右手懸在半空，離她腰線僅剩三厘米。這個距離足夠他數清她毛衣上的每道編織紋路，卻不足以丈量心跳的振幅。當摩天輪完成最后半圈旋轉時，他在逐漸消散的霧氣上畫了顆歪斜的心形，林淺夏用指尖補完缺口處的鯨魚尾巴。

回到地面時，工作人員遞上故障致歉券。林淺夏搶過粉色票據，在背面速寫出故障時的摩天輪：轎廂被畫成透明水母，纏繞的圍巾化作觸手。顧明軒正要調侃，突然發現她袖口沾著自己的羊毛纖維，在路燈下泛著幽藍。

返程巴士上，林淺夏靠著車窗假寐。顧明軒小心調整坐姿，讓她的發頂能倚在自己肩頭而不至滑落。當車輛碾過減速帶時，她無意識攥住他的食指，指甲上的星空美甲刮擦他指節，留下細微的星月狀壓痕。

次日打掃宿舍時，顧明軒在圍巾褶皺里發現枚銀色耳釘。對著日光細看，內側刻著極小字跡：3.21am。他打開氣象軟件，發現這天恰逢春分晝夜平分時刻，而林淺夏的朋友圈更新了張照片：凌晨兩點的摩天輪，配文「懸停的克萊因藍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