汞池里漂浮著時間的尸骸。

林小滿睜開雙眼，看到八百年前的自己正在啃食沈星河的指骨。巫族圣女每吞下一塊碎片，沈星河魂體就透明一分，而陸離心臟的齒輪便多生一環。

“你終于醒了。“圣女舔舐著指尖銅銹，“我的轉世。“

無數銅鏡碎片扎入小滿瞳孔，她看見所有輪回的真相——

第一世：鑄鏡師沈星河剜心救圣女，卻被煉成鏡靈。圣女剜出自己半顆心塞進奴隸少年（陸離）體內：“替我陪他痛。“

第卅七世：軍閥沈星河為護巫女轉世，被制成鎮魂棺。陸離作為他的副官，自愿被煉成傀儡：“這次我替您守著她。“

第九十九世：沈星河在鏡中看著陸離為小滿擋下車禍。瀕死的少年右眼植入巫族符咒，從此成為輪回的活鑰匙。

汞液灌入氣管的劇痛中，小滿突然笑出聲。她握住心口青銅鈴，鈴舌上的劍尖刺破掌心：“真蠢啊……我們三個。“

圣女幻象驟然扭曲。

小滿將銅鈴塞進齒輪空腔，銹跡順著血管爬滿全身。她在時停的罅隙里，同時觸碰了沈星河與陸離的傷口——

沈星河脊背的鏡片開始逆行生長，陸離心臟的齒輪倒轉出火星。汞池沸騰如熔化的星空，映出三人糾纏的因果線：每根紅線都拴著青銅鈴，每只鈴里都囚著輪回的殘影。

“你要做什么？！“圣女尖叫著融化。

“做個實驗。“小滿折下自己一根肋骨，那是沈星河當年沒入陸離心口的劍刃所化，“既然輪回是銜尾蛇——“

她將骨刃捅進太陽穴。

世界在顱內爆裂成萬花筒。當小滿再次睜眼，正站在舊貨市場的暴雨里，銅鏡碎片扎在掌心血流如注。攤主還在剔牙：“五十，不能再低了。“

這一次，她沒有去接銅鏡。

身后傳來傘骨開合的輕響。左側的沈星河穿著染血的校服，右側的陸離撐著二十四骨折扇。他們影子在積水中交織成莫比烏斯環，卻同時向她伸出手。

“跟我走，我能結束輪回。“沈星河的掌紋里嵌著鏡片。

“別信他，“陸離的傘面向她傾斜，“你才是輪回本身。“

小滿退后兩步，任由暴雨沖刷鎖骨疤痕。她舉起鮮血淋漓的手，在攤主驚愕的目光中攥住銅鏡邊緣：“第三選項——“

鏡子被她徒手掰成兩半。

沈星河與陸離同時發出非人的嘶吼，他們的身體開始虛化。街角算命瞎子突然扯下墨鏡，露出與巫族圣女相同的異色瞳：“你會后悔的！鏡核碎裂意味著……“

“意味著你們再也無法用'保護'的名義囚禁我。“小滿將半塊鏡子拋進下水道，另一半塞給嚇癱的攤主，“告訴無光會，圣女今晚就會死于車禍。“

她沖進車流如刀的雨夜，身后傳來刺耳的剎車聲。

倒計時歸零的瞬間，小滿在ICU聽到兩個聲音。

心電圖變成青銅鈴的頻率時，穿校服的沈星河坐在窗臺拋接橘子：“要重啟嗎？這次給你存檔點。“

門外傳來陸離清點病歷的響動，他的鋼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死亡時間可以偽造，但殯儀館的鏡子太多，藏不住心跳。“

小滿拔掉呼吸管坐起來，鎖骨疤痕綻開成銜尾蛇紋身。

窗外枯枝上，第一百只黑貓開始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