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滲進骨頭縫里,林小滿蹲在舊貨市場角落,指尖抹過銅鏡邊緣的裂痕。鏡面蒙著層青灰色的翳,像盲人的眼。
“五十,不能再低了。“攤主剔著牙縫里的韭菜,塑料拖鞋啪嗒拍打水泥地。
小滿攥緊帆布包帶子。包里有這個月姑姑給的飯錢,但鏡背那只銜尾蛇浮雕讓她挪不開腳——昨夜夢里有條同樣的蛇纏住她手腕,嘶聲說“來找我“。
“三十。“她故意用校服袖口蹭了下鏡面,“都銹穿了。“
成交時雨又落下來,銅鏡貼在心口的位置發(fā)燙。經(jīng)過巷口算命攤時,瞎子突然拽住她書包:“姑娘,子時莫要照鏡。“
但小滿需要一面鏡子。姑姑家衛(wèi)生間的鏡子永遠蒙著水霧,映不出她鎖骨下方那道月牙疤。據(jù)說那是車禍留下的,可她不記得四歲前的任何事。
到家時玄關(guān)堆著表哥的限量球鞋。她閃身躲過飛來的啤酒罐,鎖門剎那聽見姑父嘟囔:“喪門星。“
銅鏡擱在窗臺,積雨順著銹蝕的鏡框蜿蜒。小滿咬開筆帽寫物理卷子,余光瞥見鏡中似有流螢閃過。再抬頭時,呼吸凝在喉間。
鏡中倒映的并非她沾著墨漬的臉,而是同桌周小雨的背影。少女馬尾辮上浮著一串血紅色數(shù)字:71:59:48,秒針般跳動。
“見鬼......“小滿猛地合上練習(xí)冊,鏡面卻泛起漣漪。數(shù)字穿透紙張,在慘白節(jié)能燈下妖異如咒。
次日早自習(xí),周小雨嚼著粢飯團湊過來:“聽說沒?轉(zhuǎn)學(xué)生超帥!“她發(fā)梢沾著糯米粒,頭頂數(shù)字變成67:23:11。
小滿盯著自動鉛筆芯折斷在卷面上。或許該去廟里求道符?或者該掛精神科?
“喂,你臉色像見了鬼。“周小雨伸手探她額頭。
指尖相觸的瞬間,小滿突然看到翻倒的校車。擋風(fēng)玻璃蛛網(wǎng)般裂開,周小雨的蝴蝶結(jié)發(fā)卡嵌在血泊里,像被踩碎的春櫻。
“別坐七路公交。“她脫口而出。
周小雨愣住,轉(zhuǎn)瞬笑得前仰后合:“神婆小滿上線啦?“笑著笑著忽然噤聲——班主任領(lǐng)著個高挑男生走進來。
雨絲在少年肩頭鍍了層毛玻璃似的暈,他食指輕叩講臺:“陸離。“聲音像浸過冰水的玉。
小滿的銅鏡在書包里震顫。當她抬頭,正撞上陸離垂落的視線。他右眼藏在略長的劉海下,左眼瞳孔泛著不自然的金褐色。
周小雨興奮的耳語變得遙遠。小滿死死掐住虎口,鏡中畫面仍在眼前閃回:陸離白襯衫下隱約浮現(xiàn)暗紅紋路,與她手中銅鏡的裂痕走向完全一致。
那天傍晚,七路公交在跨江大橋追尾墜河。救援隊打撈起周小雨的書包,拉鏈上掛著小滿送的貓咪掛墜。
警局做筆錄時,小滿在洗手間干嘔。鏡中浮現(xiàn)血字:65:12:09。這次她看清了,倒計時懸在自己頭頂。
銅鏡在包里發(fā)燙,鏡面突然映出黑衣少年。他自虛空探出半身,蒼白手指掐住她下巴:“林小滿,想活命就記住三件事。“
熒光燈管在他身后滋啦炸響,小滿在驚喘中看清他的臉。眼尾有道舊疤,像瓷器上淬裂的冰紋。
“第一,子時之后,別讓鏡子照到你的影子。“
窗外驚雷劈落,少年的手穿透玻璃按住她后頸。雨腥味混著線香氣息撲面而來,“第二,離陸離遠點。“
“第三呢?“小滿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
少年虛化的指尖掠過她鎖骨疤痕,暴雨聲吞沒了他的回答。警報器突然轟鳴,警察破門而入時,鏡中只剩她的倒影在慘白燈光下?lián)u晃。
洗手臺邊緣,留著五個水漬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