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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幽冥血·鑄輪回

青銅門縫滲出的寒霧,仿若一層幽冷的薄紗,在陸沉的睫毛上悄然凝結(jié),化作細(xì)碎的霜花,寒意直逼眼底。母親殘影潰散后的熒光,宛如夏夜將逝的流螢,尚未散盡,那截白玉指骨卻陡然間暴漲,化作一只森然可怖的骨爪。骨爪攜著凜冽勁風(fēng),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刺鼻的腥甜氣息。這股氣味,陸沉再熟悉不過,那是二十年前疫鬼屠村時,浸透青石板的血銹味,混合著青銅熔液特有的金屬腥氣,兩種氣息交織在一起,竟似帶著腐蝕之力,在他佛瞳深處灼出細(xì)密如蛛網(wǎng)的裂紋,鉆心的刺痛讓他險些睜不開眼。

“別碰!”一聲焦急呼喊驟然響起,竟是師父石化的右臂突然崩裂,石屑紛飛間,一道道蘊含著強大力量的道紋從中迸發(fā)而出,如同靈動的繩索,瞬間纏住陸沉的手腕。此時,七星凹槽里的青銅液仿若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牽引,洶涌地逆流成河。在這股強大力量的沖擊下,骨爪被硬生生逼回門縫。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陸沉借著凹槽處閃爍的幽光,看清了凹槽底部密密麻麻的銘文。那些銘文極為詭異,每個筆劃竟都是由蜷縮的嬰孩骸骨組成,嬰孩眼眶里,還塞著未燃盡的犀角香,散發(fā)出陣陣若有若無的青煙,給這場景更添幾分陰森。

地底深處,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鎖鏈斷裂聲,宛如龍吟,又似驚雷,在這片死寂的空間里回蕩不休。緊接著,十八具倒懸的青銅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撼動,同時傾覆。然而,從棺中流淌出的并非尋常尸水,而是泛著七彩光暈的青銅髓。這些青銅髓仿若擁有生命,在空氣中迅速凝結(jié),交織成一張巨大的蛛網(wǎng)。仔細(xì)看去,每一根蛛絲上,都串著一個個散發(fā)著微光的記憶碎片,猶如一串神秘的項鏈。陸沉的腳踝不慎被蛛絲纏住,剎那間,一股刺痛從腳踝處傳來,緊接著,三歲時的畫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畫面中,母親浸泡在青銅池中的軀體正在分娩,可臍帶另一端連接的,并非正常的嬰兒,而是棺蓋上蠕動的青銅觸須,那詭異的場景讓他頭皮發(fā)麻。

“沉兒,看星位!”師父徹底石化的身軀,突然發(fā)出一聲沉悶的爆響,如同巨石炸裂。七塊碎玉從師父道袍的夾層中激射而出,如七道流光,精準(zhǔn)無誤地嵌入祭壇的北斗凹槽。與此同時,陸沉頸間的銀鐲像是受到某種強大力量的召喚,應(yīng)聲脫落,在半空中迅速熔化成液態(tài)的星辰砂。此刻陸沉才驚覺,這哪里是什么普通銀鐲,分明是封印著北斗星輝的隕鐵!星辰砂融入青銅髓凝結(jié)的蛛網(wǎng),所到之處,記憶碎片像是被熊熊烈火灼燒,瞬間化作焦黑的灰燼。可詭異的是,在灰燼之中,竟緩緩浮出暗金色的經(jīng)絡(luò),這些經(jīng)絡(luò)相互交織,仿佛在構(gòu)建一幅神秘的地圖。

佛瞳處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陸沉身形踉蹌,險些摔倒,他趕忙伸手扶住門扉。就在這時,那些暗金經(jīng)絡(luò)像是受到某種牽引,突然在他視網(wǎng)膜上重組,竟化作一幅地圖。地圖上,昆侖墟深處的青銅祭壇、南海歸墟的倒懸骨塔、長白山地脈里的活人俑群……一個個地點清晰標(biāo)注,每個標(biāo)記都對應(yīng)著陸氏先祖竊取長生的禁地。當(dāng)陸沉的視線掃過秦嶺某處標(biāo)注“血嬰冢”的紅點時,他后頸的青銅釘像是被喚醒的惡魔,突然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嗡鳴聲,那聲音尖銳刺耳,在這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驚悚。

“原來陸家九代單傳的秘密……”陸沉喃喃自語,聲音中滿是震驚與恍然。他心一橫,骨刃劃破掌心,殷紅的血珠滴落在門縫處。剎那間,青銅髓蛛網(wǎng)像是被點燃的火藥,突然沸騰起來。那些液態(tài)金屬迅速凝聚,眨眼間化作數(shù)百個巴掌大的青銅傀。每個傀儡的眉心,都嵌著陸沉的面容碎片,看上去詭異至極。這些青銅傀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尖嘯,音波仿若實質(zhì)化的利刃,震得巖壁紛紛崩裂。就在這混亂之中,陸沉驚恐地看見,自己三魂七魄的虛影正被青銅傀分食。此時他才明白,師父當(dāng)年傳授的固魂訣,竟是將他的魂魄切片,溫養(yǎng)在這些傀儡體內(nèi),真相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間。

白玉骨爪趁著陸沉失神之際,猛地穿透他的肩胛,鉆心的疼痛讓他悶哼出聲。門縫中探出的,已不再是單一的手指,而是整條覆蓋著鱗片的臂骨。這些臂骨的骨節(jié)分明是人類構(gòu)造,可在關(guān)節(jié)處卻生著青銅色的逆鱗,每片鱗甲上,都浮凸著扭曲的人臉,那些人臉痛苦猙獰,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冤屈。陸沉被拖向門縫的瞬間,佛瞳突然映出一幅詭異畫面:鱗片上的人臉,竟與十八青銅棺中的失敗品容貌重合,而在最中央,那張哭泣的老婦面容,赫然是他七歲時病故的祖母,熟悉的面容此刻卻顯得無比陰森恐怖。

“祖母的返魂香……”陸沉猛然想起停靈那夜,師父讓他跪在棺前誦讀的《安魂咒》。此刻,那些咒文在他記憶里如潮水般翻涌重組,尾音拖長的“赦”字,竟化作實體,竟是枚刻在祖母舌底的青銅釘!舌尖傳來的腥甜,喚醒了他更深層的記憶:返魂香點燃時,祖母的尸身突然睜眼,將染血的青銅釘塞進他口中。原來,那根本不是臨終饋贈,而是陸氏血脈傳承的詛咒,多年來,這個秘密竟一直隱藏在他身邊,未曾被察覺。

青銅門轟然洞開三寸,一股濃烈的黑霧噴涌而出,仿佛來自地獄的深淵。黑霧中,伸出更多的骨臂,這些骨臂扭曲蜿蜒,如同一條條饑餓的蟒蛇,朝著陸沉撲來。陸沉瞬間被數(shù)十條骨臂撕扯著懸在半空,身體像是要被生生撕裂。但他強忍著劇痛,佛瞳死死盯著門內(nèi)景象:只見翻騰的青銅海上,漂浮著無數(shù)水晶棺,每具棺槨都禁錮著與他一模一樣的少年。這些復(fù)制品的身體呈現(xiàn)出不同程度的青銅化,有的只剩下心臟還在微弱跳動,有的則徹底化作青銅雕像,可眼窩里卻淌著鮮紅的血淚,血淚順著青銅臉頰滑落,滴入青銅海中,泛起詭異的漣漪。

“四百七十九具……”陸沉數(shù)清棺槨數(shù)量的剎那,心口的青銅釘像是承受不住某種強大力量,突然爆裂開來。飛濺的碎片中,他終于看見了自己出生時的真相:母親根本不是活人,而是從青銅海打撈出的活尸!她的子宮被青銅髓重塑成熔爐,師父以畢生修為為柴薪,將歷代陸家子嗣的魂魄殘片煅燒成他這一枚“完美鑰匙”。真相的沖擊讓陸沉幾近崩潰,他從未想過,自己的身世竟如此殘酷,自己不過是這場罪惡陰謀的產(chǎn)物。

青銅傀的尖嘯愈發(fā)尖銳,化作實質(zhì)音刃,削去他半邊耳廓,鮮血順著臉頰汩汩流下。陸沉在劇痛中,奮力抓住兩具撲來的傀儡,指腹摸到它們后頸的凸起。那里嵌著師父煉制的鎖魂玉,此刻正泛著回光返照般的暖意。他突然明白這些傀儡暴走的緣由:當(dāng)師父的石化蔓延到心臟,禁制便開始崩解,數(shù)百具傀儡正在本能地爭奪他體內(nèi)完整的魂魄,一場殘酷的靈魂爭奪戰(zhàn)正在上演。

“那就都給你們!”陸沉怒吼一聲,聲音中帶著決絕與不甘。骨刃瞬間貫穿丹田,他將畢生修為毫無保留地灌注進佛瞳。剎那間,一道暗金色光束從佛瞳中射出,如同一道破曉的曙光,掃過青銅傀群。在這道光束的照射下,青銅傀們的動作突然凝滯,眉心鑲嵌的面容碎片紛紛脫落,露出底下真正的操縱核心——竟是陸氏先祖的牙齒!那些泛著青銅銹的臼齒刻滿咒文,齒根延伸出的神經(jīng)索穿透傀儡脊柱,最終全部匯聚到青銅門內(nèi)的某具水晶棺中,原來,這一切的背后,竟是陸氏先祖在暗中操控。

佛瞳突然滲出黑血,陸沉的視線逐漸模糊。在這模糊的視線里,他看見一幕驚悚至極的畫面:某具水晶棺中的青銅化尸體正在微笑,那具尸身的容貌與他完全相同,唯獨眉心多出第三只眼——正是陸家初代家主陸九淵的“燭龍目”!尸體的嘴唇緩緩開合,青銅海隨之劇烈翻涌,浪濤中浮出萬千青銅碑。碑文記載的,竟是陸沉從小到大每一刻的記憶,他的生活、他的成長,都被陸氏先祖視若掌中的棋局,每一步都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你以為的成長……都是熔爐的火候。”尸體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青銅器摩擦的刺耳聲響。它心口的青銅釘突然飛射而出,釘尖上串著九枚血色銅錢——正是陸沉每年生辰師父贈予的壓勝錢!銅錢上的吉紋在血光中重組,竟是鎮(zhèn)壓魂魄的鎖鏈圖騰。陸沉只覺心口一陣劇痛,嘔出大口黑血。血霧中,浮現(xiàn)出師父最后的殘影:年輕道人跪在青銅棺前,將嬰兒時期的他放進棺中,棺內(nèi)流淌的青銅髓正在緩慢替換嬰兒的血液,原來,從他出生起,便陷入了這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地動山搖間,十八青銅棺的鎖鏈盡數(shù)崩斷。陸沉在墜落的瞬間,伸手抓住某條鎖鏈,掌心傳來的刺痛讓他看到更多真相:這些鎖鏈浸泡過陸氏女子的經(jīng)血,每一環(huán)都禁錮著難產(chǎn)而亡的母親們的殘魂。當(dāng)他觸摸到鎖鏈某處凸起的銘文時,突然聽見無數(shù)女子的慟哭,那哭聲凄厲哀怨,仿若從九幽地獄傳來。那些銘文竟是她們分娩時咬碎的牙齒熔鑄而成,這背后,是無數(shù)陸氏女子的悲慘命運,她們也成為了這場長生陰謀的犧牲品。

“沉兒……接劍!”師父徹底石化的身軀突然炸開,飛射的碎玉中,藏著一柄青銅短劍。陸沉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在接住短劍的瞬間,劍柄的北斗紋路刺破掌心,鮮血涌出,激活了暗藏的機關(guān)。只見劍刃層層剝落,露出內(nèi)里瑩白的骨刃。此刻陸沉才發(fā)現(xiàn),這哪里是什么青銅劍,分明是用初代家主脊骨打磨的弒神兵!這柄神兵,或許是打破這場千年陰謀的關(guān)鍵。

骨刃劈中青銅門的剎那,門內(nèi)傳出四百七十九聲慘叫,那聲音撕心裂肺,仿佛無數(shù)冤魂在吶喊。陸沉被反震力掀飛,后背重重撞碎巖壁。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佛瞳突然映出一幅匪夷所思的畫面:自己破碎的衣衫下,皮膚正在浮現(xiàn)與青銅門相同的銘文,而那些銘文的源頭……竟是他以為胎記的月牙形疤痕。這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的身體,從出生起就被烙印下這場陰謀的印記。

“七星釘魂,九泉鍛骨……”陸沉咳著血沫,卻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悲涼與解脫。他終于讀懂陸氏長生的本質(zhì):每個子嗣都是重鍛先祖肉身的熔爐。當(dāng)青銅化達(dá)到臨界點時,初代家主的意識就會在最新容器中蘇醒。母親、師父、青銅傀……所有人都不過是這場持續(xù)千年熔鑄的柴薪,成為了陸氏先祖追求長生的犧牲品。

白玉骨爪突然纏住他的脖頸,力道越來越緊,讓他幾乎窒息。門縫中探出覆蓋鱗片的頭顱,那怪物長著陸沉的面容,額頭卻生著燭龍目,脖頸處密布青銅鱗甲組成的逆七星圖案,模樣詭異至極。當(dāng)它的利齒貼近陸沉咽喉時,佛瞳突然映出怪物真容:鱗甲縫隙里擠滿細(xì)小的手臂,每只手掌都攥著青銅化的嬰兒頭顱,血腥與恐怖的場景讓人心驚膽戰(zhàn)。

“該終結(jié)了……”陸沉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卻堅定。他突然將骨刃刺入自己天靈蓋,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爆發(fā),飛濺的腦漿中迸發(fā)出熾白光芒。這光芒竟與二十年前師父點燃本命魂火的場景一模一樣,青銅海在強光中沸騰,那些禁錮復(fù)制品的水晶棺接連炸裂。在光芒吞沒怪物的剎那,陸沉在劇痛中聽見母親最后的嘆息——那聲音不是來自殘影,而是青銅門深處某個溫暖的懷抱。或許,這是母親跨越生死,給予他最后的守護。

強光漸熄時,青銅門扉布滿蛛網(wǎng)狀裂痕,仿佛隨時都會崩塌。陸沉殘缺的身軀浸泡在青銅髓中,看著自己逐漸結(jié)晶化的手掌,突然露出釋然的微笑。他的每根血管都亮起星圖脈絡(luò),那正是師父偷偷修改的“逆七星禁制”。當(dāng)最后一塊皮膚化作青銅時,四百七十九具復(fù)制品同時睜開眼睛,瞳孔深處都亮起相同的星芒。這場歷經(jīng)千年的陰謀,或許終于迎來了它的終結(jié),而陸沉,用自己的生命,為這場罪惡畫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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