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消毒水的氣味像條冰冷的蛇，順著靜脈游進記憶深處。當助產鉗在精羊羊額頭留下月牙形印記時，笨羊羊突然想起流水線上那些被激光打標的齒輪。胖羊羊剪斷臍帶的手勢，和當年在車間拆卸精密儀器的動作如出一轍。

家族聚餐時，樂羊羊的碎花圍裙總飄著迷迭香與抗抑郁藥的氣息。她將奶油蘑菇湯舀進骨瓷碗的動作，像在進行某種宗教儀軌。“婚姻就是永不愈合的剖腹產傷口。“某次她醉醺醺地扯開羊毛衫，露出腹部蚯蚓狀的疤痕。水晶吊燈在她瞳孔折射出萬花筒圖案，那些彩色碎片里晃動著丈夫手機里曖昧的熒光。

嬰兒房的夜燈是枚人造月亮。精羊羊的啼哭常與樓下麻將聲形成詭異和弦，笨羊羊在漲奶的刺痛中數著壁紙上的綿羊——它們被印在流水線第K235批次，永遠困在薰衣草田的油墨里。胖羊羊的鼾聲裹挾著酒氣，西裝口袋里的酒店收據露出鋒利邊角，像片等待割破謊言的刀。

樂羊羊送笨羊羊鑲金邊的《完美母親指南》時，扉頁夾著褪色的百憂解藥單。“第十五章說哺乳期要保持心情愉悅。“她指尖的鉆戒在書頁劃出銀河，星光墜入笨羊羊凝結的乳汁。窗外暴雨傾盆，精羊羊正把安撫奶嘴塞進泰迪熊嘴里，玩偶腹腔的棉花從縫合線缺口涌出，雪崩般淹沒彩虹城堡積木。

兒童節那天的陽光帶著消毒棉的質感。精羊羊用蠟筆在客廳墻面畫出扭曲的家庭肖像：樂羊羊的卷發是燃燒的火焰，胖羊羊的領帶化作捆住月亮的鎖鏈，而笨羊羊的乳房變成兩只哭泣的鴿子。當她給每只鴿子畫上降落傘時，物業的催繳單正從門縫潛入，在仿古拼花地板上淌成黑色溪流。

深夜急診室的熒光里，精羊羊的高燒在電子體溫計上綻放成藍色妖姬。樂羊羊抱著《圣經》闖進來時，珍珠項鏈突然崩裂，滾落的珍珠在瓷磚上敲出往生咒的節奏。“孩子是照妖鏡。“她染著丹蔻的蹄子按住我顫抖的肩膀，走廊盡頭傳來新生兒的第一聲啼哭，像把鋒利的柳葉刀劃開夜色。

精羊羊學會的第一句完整話是電視購物廣告詞：“現在致電即可獲贈神奇拖把！“她給每個毛絨玩具分配員工編號，用笨羊羊的口紅在浴室鏡子畫財務報表。當早教機器人教唱《小星星》時，她突然仰起頭：“媽媽，樂阿姨眼里的星星為什么在流血？“

平安夜大雪封路，家族聚會的餐桌上首次出現合成素肉火雞。精羊羊將餐刀插進草莓蛋糕，奶油涌出的瞬間，樂羊羊的離婚協議正從碎紙機口吐出雪暴。壁爐火光里，精羊羊把亮片粘在睫毛上：“看，我把自己變成星星了。“窗外，城市霓虹正在積雪上復制出整個銀河系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