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此刻也不消停,氣氛異常壓抑,好在老金婆子去醫院照顧金龍去了,少了幾分吵鬧。
老金頭單獨將女兒金英叫到了后屋,關好門,他盤腿坐在炕上,盤著兩個銀亮亮的大鐵球,道:“你咋想的,把小高弄來干嘛?”
“不是我叫他來的,是他自己來的。”金英反駁道,心虛的看了一眼他爹。
“不管怎么來的,趕快讓他走。”
“不……”金英低頭嘟囔道。
“嗯?”老金頭瞪起了牛眼,“你咋想的?”
金英撅著嘴不說話,抬手擺弄辮稍,老金頭冷不丁把頭湊了過來,“你真想離?”
“爸,你也看見了,他打我……”
“打你怎么了?男人還有不打媳婦的嗎?你問問你媽,年輕的時候,后槽牙我都給她抽掉了!”
金英頭埋得更低了,她很了解老爸,那是個火爆脾氣,在家里太上皇一般的存在,誰敢和他說個不字,就等著挨巴掌吧。她自幼就心眼多,嘴巴甜,會看臉色,所以沒挨過打,兩個哥哥,直到現在還經常挨收拾。老爸是個要面子的人,打死也不會同意自己離婚,可她卻真不想和杜建設過了,吵架、挨打只是個借口,她其實更想過令人羨慕的城里生活。
“你別以為我不舍得揍你,敢離婚,皮我給扒了。”老金頭粗壯的手指敲在炕上,每一下卻似乎都敲在了金英的心坎,嚇得她微微有些抖。
老金頭見閨女有點兒恐懼,態度緩和了些,道:“兩口子沒有不吵架的,嘴皮子還有不碰牙的?他打你是他的不對,但你也有責任啊,在外面,最重要的是給男人留面子,你呢,吵吵把火的,把老杜家祖宗三代都罵出來了,他能不打你?杜建設這癟犢子,混是混了點兒,但對你沒歪歪心思,你就看他在門口坐了一下午就能瞧出來,他還是稀罕你的。”
金英撅著嘴不說話,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往心里去,她盤算著,該怎么逃出老爸的魔掌。
“老杜頭那人我了解,肚子里有點兒墨水,不出三天,他肯定會來登門道歉,倒時候咱順著臺階下來,你跟杜建設回家就是,兩口子,炕頭打架炕尾合,一晚上就好了。”
金英臉一紅,嘟囔道:“那我哥……”
“你哥的事兒,和你、和建設都沒關系,是劉大民那癟犢子使壞,我和他沒完,早晚我得讓他跪下來求我!”老金頭發狠道。
屋外的大門砰砰砰的被砸響,金彪小跑著去開門,打開門一看,是李翠玲。
“彪子,你爹在家嗎?”
金彪沉著臉,順勢就要把李翠玲往外趕,就聽背后他爹吆喝,“讓她進來。”
李翠玲沖金彪哼了一聲,扭動腰肢進了屋。
金英麻利的下地穿鞋,低著頭從李翠玲身邊走了過去,像是沒看見一樣。
李翠玲自來熟,抬屁股坐到了炕沿上,咧嘴笑道:“老金叔,我爹讓我跑一趟……”
老金頭面上沉著臉,心里卻暗暗得意,暗道:瞧瞧,我說得沒錯吧,這還沒過夜呢,就來登門道歉了,老杜頭臉小,拉不下面子,把個大兒媳婦派出來了。
“有啥事就說。”
“沒啥大事兒,就是建設和英子的事兒。”李翠玲滿臉含笑道,“叔兒,我可聽說小高和英子的事兒了,是真的不?”
老金頭眉梢一挑,臉憋得通紅,他最要面子,咬牙不承認,“誰嚼舌頭?你告訴我,看我不把他吃飯的家伙割下來!”
“叔兒,街上都在傳,說英子和小高好了好多年呢。”
“放屁,誰嚼舌頭,全家死光!”
李翠玲陰笑了兩聲,瞇眼道:“是啊,我就說金叔的家教嚴,不可能出現這種丟人的事兒,那小高是誰啊?”
老金頭晃著大腦袋,沉吟了一下,道:“那是英子的同學,過來玩的,一會兒就走!”
他話音剛落,前屋就傳來了金英的吆喝,“爸,興旺要走了,我去送送他!”
“去吧!”
老金頭答應一聲,得意的看著李翠玲。
“哦!”李翠玲佯裝豁然開朗的模樣,又道:“建設和英子的事兒呢,本來輪不到我這個當嫂子的出面,可我媽走了,我爹又病了,所以把我硬推出來了,老話說長嫂比母,我就當回家,來和您老說說這倆孩子的事兒。”
“你爹咋啦?”
“剛才昏倒了,可能是被街上那些閑言碎語給氣得,您老知道,他要面子,最聽不得那些污言碎語了,所以一口氣沒倒騰上來,昏倒了,不過沒啥事,我來的時候已經醒了。”
“你爹啥意思?”
“我爹沒說啥,就讓我給您帶來一個字。”
老金頭沒聽明白,昂起頭奇怪的看著李翠玲。
“離!”
“啥?”老金頭一下子懵了,瞪起眼睛來,“你說啥?”
“離!”李翠玲又重復了一遍。
老金頭沒有一點兒思想準備,石化了一樣呆住了,他萬萬沒想到,老杜家會提出離婚。
“叔兒,您也別想不開,英子年輕漂亮,隨便再找一個也比我們家建設強,她要模樣有模樣,要文化有文化,為啥不找個城里人啊?留在咱們農村,面朝黑土背朝天的,遭多少罪呀?我要是她呀,打死也不嫁到農村來,進城多好!”
“離就離,誰怕誰!”老金頭反應過來,狠狠的在炕上拍了一巴掌,滿臉青筋暴起,“你回去告訴杜算盤,他不想離都不行,明天就讓倆孩子去民政局辦手續,誰不去,誰是烏龜王八蛋!”
“叔兒,您看您,又激動了,既然商量好了離,那天去辦手續,是金英和建設的事兒,咱可管不了。”李翠玲輕描淡寫的說道,“不過,有幾句話呢,我得替我爹把意思帶到了,倆孩子的事兒呢,本來是好事兒,可你們老金家辦得有點兒不厚道,咋能把一雙破鞋塞給我們建設呢?好歹我們建設也是個黃花大小伙子,長得一表人才,十里八村有多少黃花大閨女等著他呢?你們弄了這么一出之后,連帶著把建設的臉也給扔到地上踩了個稀碎,你說讓建設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得起頭?人家還不把他的脊梁骨戳爛嘍?”李翠玲嘴皮子薄,說話也快,嘚吧嘚吧一大通,老金頭連插嘴的空都沒有,氣得干瞪眼。
“滾……你給我滾……”老金頭氣得揚起了巴掌,要不是看李翠玲是個女的,他這巴掌早落下來了。
李翠玲不傻,急忙站起身來,躲到門口,嘴上卻不饒人,“叔啊,英子搞破鞋這事兒我也是聽說的,大街上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英子讓那個小高睡了好多年,后來人家小高媽不同意,所以小高把英子甩了。這事兒是真的嗎?”
老金頭一口老血好懸沒涌上來,掄起啪啪錘著炕,“滾,你給我滾……”
李翠玲跳腳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唱,“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兒破!”
老金頭當場倒在了炕上,人事不省。
李翠玲高高興興的回家,今個“功德圓滿”,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接連放倒了兩個老家伙,杜建設和金英的婚姻估計是走到頭了,再也不會有人來跟她搶老房子了。
杜建國窩在電視邊上,正在看選美節目,他眼神不大行,所以離著電視特別近,目光一直瞄著屏幕上的小姑娘。
李翠玲拖鞋上炕,狠狠的啐了一口,“該死的,天天就知道捧著電視看小姑娘,去,給老娘打盆洗腳水,可累死我了。”
杜建國不舍的又瞄了兩眼電視,下地打水,一瘸一拐的端到李翠玲跟前之后,又湊到了電視跟前。
“啊……”李翠玲一聲尖叫,罵道:“你打算燙死老娘嗎?”
杜建國頭也沒回,嘟囔道:“一會兒就涼了!”
“你個挨千刀的,窩囊廢……”李翠玲拔高了嗓門一頓臭罵,罵累了水也涼了,她涮了涮腳,擦干之后,吆喝杜建國去倒水,杜建國正看到興頭上,半晌兒沒動彈。
李翠玲只好罵罵咧咧的自己去倒水,站在門口的功夫,他就瞧見街上不少人,這都九點多了,咋還這么熱鬧?
她站了片刻,瞧見花二嬸踮著小腳走了過來。
“二嬸,”李翠玲急忙上前攔住花二嬸,“這大晚上的不睡覺,干啥呢?”
花二嬸一臉著急的模樣,四下里瞅了瞅,拉著李翠玲到了屋檐底下,低低的聲音道:“你還不知道?出事兒了。”
“出啥事兒了?”
“金英……金英跟那個小白臉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