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刺進了棉襖。

厚厚的棉襖。

厚的，讓這把從垃圾桶里面翻出來的鈍刀根本就沒有辦法刺進棉襖之下的那團肥肉。

被刺的肥胖女人叫了起來，手中的紙袋跌落在地，里面那些剛出爐的面包掉了出來，在雪地上滾了兩圈。看到那熱騰騰的面包，握著小刀的小乞丐瞬間瞪大了眼睛！他拔出刀子，快速地沖向那滾出來的面包，用那骯臟的小手迅速地抓起一塊。

“膽敢在塞納格搶東西，臭要飯的不要命了！”

遠處，被尖叫聲吸引來的警備隊員已經吵吵嚷嚷著沖了過來。他們的手中拿著長槍，腰上帶著佩劍。臉上的兇惡表情看著這只偷竊面包的小乞丐就像是看到了一只骯臟的老鼠。

是的，下水道的臟老鼠。

而一只一直以來都活在布滿了酸臭味，連喝一口干凈的水都艱難萬分的下水道老鼠，在這個白色的塞納格最懂得做的事情，永遠都只有一件——逃。

跑，跑得越遠越好。布滿污泥的小腳掌飛奔而出，那撞在臉上的鵝毛大雪帶來的冰冷永遠都是那么的真實。

跑過彎道，越過一個已經凍死的乞丐。

這絕不會是這個冬天被凍死的第一個乞丐。

當然，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小乞丐緊緊地抓著手中的面包狂奔，如果沒有這塊面包的話，估計下一個被那鵝毛大雪掩埋的尸體，就會是他。

憐憫？

塞納格沒有憐憫。

有的，就只有這種每天都在死亡的邊緣徘徊，整天被人驅趕，被城市里的任何一個人都看不起，都覺得骯臟，邋遢，不想要和其扯上任何關系的乞丐。

也不知道究竟狂奔了多久，這只小老鼠才終于停頓了下來。

他鉆進了一條小巷，靠著墻壁，單薄的衣服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補丁，黑色的污穢頭發遮掩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出他究竟長著一雙怎樣的瞳孔。

在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外圍，確認真的沒有任何追兵之后，這只小小的老鼠才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瘦弱的雙腿一彎，癱坐在了雪地之上。

噗——

地上的雪花，飄了起來。

殘酷的雪之精靈在空氣中跳著曼妙的舞蹈，身姿優美，引人想入非非。但這些優雅與美麗全都只針對那些有著閑錢賞雪的富人來說。

對于乞丐？

雪，落下。

輕輕地，但卻絕對冰冷無情地，蓋在了對面的另一具尸體之上。

“哈……哈……哈……”

小乞丐的呼吸，漸漸地平穩下來。

心臟的跳動逐漸舒緩。而當他拿起手中的這一小塊面包的時候，他那似乎永遠僵硬的臉上終于再次浮現出些許的“動作”。

雖然已經冷掉，但是這撲面而來的香味卻依然是如此的誘人。他咽了一口口水，張開嘴，準備好好地品嘗一下食物的味道。用麥子的香味填滿自己的肚子，然后回到他的橋洞下面，睡上一覺，度過今天。

刀子上的血，凝固。

寒風，卻是從那小巷的深處傳來。

帶來些許的狂暴，帶來冰冷，帶來那獨屬于這片冰天雪地的肆虐寒意！

同時，也是帶來了另外一個聲音。

“哇……！哇……！哇……！”

哭聲？

而且，還是嬰兒的哭聲？

聽到聲音，小乞丐的第一反應是立刻捂住還沒有來得及吃的面包藏在身后，迅速轉過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透過風，透過雪。在那小巷的盡頭，一個渾身上下包裹著粗布斗篷的女人不斷哭泣的嬰兒。

女人，嬰兒。

就和乞丐一樣，這樣的風景也是塞納格最普通不過的景色。

確認這一幕后，小乞丐放心地重新取出面包，大口地咬了下去。

麥子的香甜味道瞬間布滿了他的整個口腔！腹中的饑餓讓他甚至都來不及多多咀嚼兩下就讓他把這塊面包吞進肚里。

那一邊，嬰兒的哭聲更加響亮起來。那個女人似乎也開始焦躁，無論如何安慰，始終沒有辦法讓那個小嬰兒安靜下來。

小乞丐冷漠地看著他再次咬了一口面包，狠命地轉過頭去。

沒有能力，就會死。

下水道的老鼠如果不拼盡全力，就只會淪落為這冰天雪地中的下一具尸骸。

這個世界沒有憐憫，只有手中的面包和刀子，才能夠讓你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哇……！哇……哇……哇……”

嬰兒的哭聲，漸漸降低，越來越虛弱。

女人焦慮地激動起來，不斷安撫著懷中的嬰兒。但是不管她做些什么，這個嬰兒似乎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開始變得無力，變得蒼白。相信只要再過一點點時間，這個女人懷里抱著的將不再會是一個嬰兒。

而是一具尸體。

“……”

哭聲，停止了。

風雪的聲音，卻變得更加猛烈，女人抬起頭，赫然發現一名右手拿著一把鈍刀的小乞丐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那伸出來的右手上，則是捧著小半個吃了一半的面包。

“他餓了，你給他吃吧。”

黑色的發絲之下，是一個瘦弱的幾乎只有皮包骨頭的臉龐。

而透過那遮擋著眼睛的頭發，女人卻能夠看到這個小乞丐的眼睛。

一雙黑暗，沒有什么光澤，甚至沒有流露出多少感情的眼睛。

女人的神情略微遲疑，但是當她的目光重新聚集在這個小乞丐手中的面包上之時，女人眼中的冰冷終究還是化去了。

她將懷中的孩子遞出，沙啞的聲音從這個女人的喉嚨中傳來——

“你能……把面包含軟……給我女兒吃嗎？”

小乞丐十分疑惑地看了一眼這個女人，腳步有些遲疑地向后退了半步。

看到小乞丐后退，女人更加焦急，她幾乎是用懇求的聲音，用力地把懷中的孩子遞出。同時，似乎生怕自己的肌膚觸碰到小乞丐似的，隔了老遠。

小乞丐試探性地瞥了一眼這個女人，之后，目光集中到了這個小嬰兒的身上。

嬰兒被嚴嚴實實地包裹著，那張本應是粉撲撲的小臉蛋現在卻蒼白地連哭鬧的力氣都沒有了，奄奄一息地，應該……就快要餓死了吧。

小乞丐抬起頭，再次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在那斗篷之下，女人的神情中充滿了祈求與希望。

終于，小乞丐抬起手，咬了一口面包。

麥香味，依然在整個口腔中擴散。

饑渴的胃部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從喉嚨中伸出來，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那些還含在嘴里的食物拽下去。

他想要咽下……一口，大大的一口咽下。

那么小的一塊面包根本就不可能再有余力施舍給別人，對不對？

任何一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如果沒有辦法活下去，那么絕對不應該怪這個世界太殘酷，而應該怪罪自己根本就沒有這個力量去活下去……

是啊，應該是這樣……沒有錯……

沒有錯……

嘴巴，張開了。

那已經變成了一團糊糊狀的面包，終究還是被這個小乞丐吐了出來。

只有這么一點點，只給這么一點點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對不對？或許是由于天氣太冷了，自己的腦袋瓜顯得不是很清醒。但是只給這么一點點的話，應該沒有問題的對不對？

托著面包糊，在還沒有被這里的風雪凍結之前，小乞丐將食物小心翼翼地點在這個女嬰的嘴唇邊。而感受到了食物的香味，這個小家伙終于恢復了些許的精神，張開嘴，一點一點地吃著。

吃完，她的臉上恢復了一些光彩，長長的睫毛覆蓋著大眼睛，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做完這些，小乞丐看看手中那只有手指般大小的面包，搖了搖頭，干脆地將其遞出：“這些給你，再也別讓她餓著了。”

女人默默地看著面前這個小乞丐，看著他手中的那幾乎可以稱之為碎屑的面包，看著他左手中那把還沾著些許血腥味的鈍刀。同樣的，耳朵也能夠聽到他的肚子里面傳來的饑餓感。

這個小乞丐，真的很餓。

猶豫了片刻之后，這個女人并沒有接過面包屑，而是伸出手拉開了自己頭上的斗篷。

隨著積雪掉落，小乞丐這才算是徹底看清了面前這個女人的真實面貌。

她的年紀不大，最多也不過二十歲左右。即使是在小乞丐這個年紀，也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出面前的這個姐姐長得很漂亮，漂亮的簡直不像是凡人。可能也就只有傳聞中的那位創世女神才能夠擁有如此的容貌了吧？

如果換成這個世間的任何一個成年男子，恐怕會立刻為了這張臉而瘋狂！

幸好小乞丐現在還沒有到對異性會感興趣的年紀，所以除了感覺這位姐姐非常漂亮之外，也沒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你認識我嗎？孩子。”

面對女人的這個問題，小乞丐卻是如臨大敵一般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鈍刀擋在自己的面前：“我不認識你，我的情況要比你好，所以你別想要用你的名字或身份來讓我尊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