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玻璃窗蒙著水霧，林夏用橡皮擦去速寫本上的雨痕。畫室里浮動著松節油與梔子花交織的氣息，江嶼的畫筆第三次攪混了調色盤里的鈷藍。

“顏料要哭了。“林夏伸手按住他發抖的手腕。指尖觸到脈搏的瞬間，江嶼猛地抽回手，畫架上的《雨巷》濺滿星空般的白點。

這是他們冷戰的第七天。自從暴雨夜在畫室發現姐姐的日記，江嶼就像被按下暫停鍵的留聲機，連畫筆都變得沉默。林夏數著他校服上多出的褶皺，那些皺痕與素描本里未完成的江嶼重疊成謎。

“林秋她...“江嶼突然開口，尾音被窗外的驚雷吞沒。他脖頸后褪色的Echo紋身泛著微紅，像朵被揉皺的櫻花，“不只是我的模特。“

林夏的鉛筆尖在紙上折斷。她想起三天前在圖書館發現的舊校刊，2019屆畢業生合影里，江嶼站在林秋斜后方半步，指尖捏著她發梢的櫻花。那個距離，剛好夠在集體照里藏起心跳聲。

雨滴開始敲打遮雨棚時，江嶼從畫箱底層抽出個鐵盒。十七顆玻璃珠在藍絲絨上滾動，每顆都封著片干枯的櫻花花瓣。“她教我調第一抹普魯士藍，“他喉嚨發緊，“說這是能把時間留住的顏色。“

林夏撿起滾落腳邊的玻璃珠，對著臺燈看見里面蜷縮的紙條。2019.4.15的字樣下，少女清秀的筆跡寫著：今天小島先生又沒來取信，但阿嶼把櫻花封印在玻璃里了。

“小島先生是...“

“我哥。“江嶼扯開領口的紐扣，露出鎖骨下方的舊傷疤，“江凜，三年前出國讀建筑。“他的指尖撫過鐵盒邊緣刻著的字母K，那是他們兄弟名字共同的拼音首字母。

畫室頂燈突然熄滅，黑暗裹著潮濕漫過來。林夏在儲物柜摸索蠟燭時，撞進帶著松香氣息的懷抱。江嶼的下巴擦過她耳尖，呼吸在黑暗中燙得驚人：“別動。“

十七歲的夏夜在此刻坍縮成心跳的形狀。林夏后背抵著冰涼的門板，眼前是江嶼近在咫尺的喉結。他撐在柜門上的手臂繃緊青筋，腕間銀鏈纏著她散落的發絲。

“你姐每次等不到回信，“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就會在這里畫一整夜星星。“溫熱氣息拂過她濕潤的眼睫，“現在我知道她在等誰了。“

驚雷劈亮畫室的剎那，林夏看見江嶼眼里的水光。她忽然明白那些未寄出的信為何總寫著“小島先生“，明白江嶼為何總在雨天戴著哥哥的銀鏈，明白他藏在獲獎畫作角落的K字簽名。

“你一直代替他...“她的指尖無意識劃過江嶼心口的傷疤，“在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玻璃珠突然從鐵盒傾瀉而下，在地板上敲出月光曲的旋律。江嶼的額頭抵住她的肩膀，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像迷路的少年：“林秋走的那天，把發卡留給了我哥。“

林夏校服口袋里的銀鈴鐺突然發出輕響。江嶼渾身一震，從她發間拾起片櫻花標本——正是林秋日記里夾著的那枚，背面用顯微鏡才能看清的刻著：給阿嶼的十八歲。

雨聲漸歇時，他們并排躺在畫室地板上。江嶼的素描本攤在中間，最新一頁畫著林夏熟睡的側臉，睫毛上還沾著為姐姐流的淚。他悄悄在畫紙邊緣補上小小的自己，正伸手拭去那滴淚珠。

“普魯士藍留不住時間，“林夏在晨曦中轉頭，“但可以留住此刻。“她的指尖點上畫中少年顫抖的指尖，兩個影子在晨光里疊成綻放的櫻花。

江嶼忽然撐起身，在林夏睜眼的瞬間，將未說出口的告白藏進她耳后的梔子花瓣里。風穿過畫室，吹起《雨巷》畫布的一角，穿綠裙的少女終于轉過身，手里握著封沒有署名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