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就要考試了，我的午飯也還是習慣跑到天臺去吃，不是為了躲避視線和謠言什么的，只是習慣罷了。
現在討論的聲音已經減小了很多了，這些事情的傳播速度倒是很快。在一切都還沒清楚的時候熱情高漲，用自己的想象給聽到的謠言設定受害者和加害者，然后加以批判。但是在知道真相之后又裝作沉默，好像之前的一切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接下來就會被其他八卦沖淡這件事情的記憶，不會再被談起……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嗯……和之前沒什么區別。
……
但為什么……
天臺的門被推開，我扭頭看去，是穿著維修服的體育老師。
“喔！嚇我一跳！同學你在這里干什么？”
“……吃飯。”
“這里很熱啊！吃飯就好好在教室吃嘛。”
“習慣了而已。”
“啊……那你這個習慣很快就會被改好的，這個鎖壞掉了所以所以你們才可以輕輕松松上來，但是這是不合規矩的。”
“這里是不能隨便上來的，我現在就來給這個鎖換好，你在這里吃飯的事情我就不跟別人說了，以后你就好好在教室吃飯吧。”
“……好。”
“嚯！同學你飯盒里面還有好多東西沒吃完啊。”
“……我已經吃飽了。”
“那你以后可以少帶點，浪費糧食可是不好的行為。”
“……嗯。”
可能是大家都在忙著刷題做準備吧，連課間之前那些圍繞著的聲音都開始減弱了，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除了偶爾會遞過來的眼神在告訴我之前發生了什么，現在我的日常和之前好像并沒有什么區別。
嗯……和之前沒什么區別。
……
但為什么……
“誒，長野。”是坐在我隔壁的那個同學。
“你為什么會拒絕小柑橘啊？”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是不喜歡她嗎？她性格那么好很多人都很喜歡她哦，而且她的很多愛好其實都蠻男生的，所以和很多男孩子都相處得很好呢。”
“這樣嗎……”我發現我好像沒有特別了解她，我好像不知道她的愛好是什么。
如果吃飯不算的話。
“對啊，不過我不是喜歡她哦！我更喜歡溫柔安靜一點的人。”
“你想說什么？”
“原來你是那么直接的人嗎哈哈……好吧，我想說如果你喜歡她的話就不要考慮那么多東西啦。”他屁股連著凳子翹起一邊，湊過來小聲地說道。
“你們兩個人之前關系太親密了，加上你們兩個那段時間老神秘了，是傳出了很多很不好的謠言啦，不過你要是因為擔心這個就拒絕她就太……那個了你懂吧。”
“只要你心動了，哪怕只有一點點，你也可以試試看嘛！”
“對象那哪有完美符合自己喜好的，萬一你和她相性特別好呢？我覺得你們兩個真的可以的哦！只要踏出那關鍵的一步！BE那種事情不要啊！”
他的聲音慢慢激動起來，開始有同學把頭轉過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是這種性格，也沒想過他是這樣想的。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你磕CP磕魔怔了？”她的閨蜜不知道為什么從后門進來了，來到我們身后，一腳踢向坐在我隔壁那個同學僅剩作為支撐的凳腳，他晃了晃，勉強支撐起身體坐正。
“干嘛干嘛！我差點要摔倒了！”
“少看點言情小說吧你！大男人天天看這個！”
“好過你天天追星吧！”
“閉嘴！”
“閉嘴就閉嘴！”
她的閨蜜看向我。
“……”她的閨蜜張了張嘴，但是沒說出什么。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嗯。”她的閨蜜轉身離開，臨走之前又踢了坐在我隔壁那個同學一腳。
“快考試了，別看那么多小說了！”
“你成績很好那樣！”
“閉嘴！”
考試結束了，沒有人再討論我和她的話題，好學生在討論哪些題目是正確的，發現自己錯了之后發出哀嚎，更多的學生在聊放暑假要去哪玩，要去吃什么東西，然后陷入對美景的憧憬，然后零零散散地離開教室。
“長野，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坐在我隔壁的那個同學湊過來，我收拾東西收拾得有點慢。
“……沒有。”
“那你放假打算干什么？”
“在家看書吧……”
“那也太無聊了吧！我們可是青少年！Teenager！青春易逝，我們現在要抓緊享受啊！”
“這樣嗎？”
“對啊！游樂園，煙花表演，海邊，燒烤，冰糕，汗水與笑容，這些才是夏天永恒的主題啊！”
“你要不要試試看約她出來？我覺得你們還是有可能的。”
“你成績下來完蛋的話你的夏天主題就只有補習班了。”她的閨蜜背著收拾好的東西過來，似乎也幫她收拾好桌面了，來到后門的時候過來踢了他一腳。
“呃！”他噎了一下：“不要說那么痛苦的事情！”
我低下頭去，我不認為她的閨蜜會樂意看見我。
“喂，長野。”
“你知道小柑橘在哪家醫院嗎？”
“……你自己去問她就好了。”
“她沒有回我消息。”
“……她也沒告訴我。”
“你真的不知道嗎？你沒問她？”
“……沒有。”
“你不關心她嗎？”
“……告白被拒了，拒絕你的那個對象還對你噓寒問暖，你不會覺得這個人很渣嗎？”
……
我在說些什么？
“就算拒絕了別人也能當朋友的嘛！”坐在我隔壁那個同學又湊過來了。
“閉嘴！”她的閨蜜又踢了他一腳。
“你現在說話和小柑橘一個樣。”
“什么意思？”
“碰見不想說的事情的時候就用各種話來轉移話題，從來不會直接回答。”
“……”
“如果她告訴你了，你就告訴我。”
“……嗯。”我沒有她閨蜜的聯系方式來著。
“還有……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嗯。”
她扭頭就往外走去
原來他們是這樣的性格嗎？我從前沒注意到過。
外面的天空好漂亮啊。天臺上的風景應該會更好看一點吧？
我想上去透口氣。
天臺的門怎么是關著的？
哦，對，修好了。
為什么我感覺胸口很不舒服？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丟掉了。
……
暑假已經來了……
花了一周的時間完成了暑假作業，雖然期間偶爾會發消息給她，但一直都沒什么反饋。
即使是暑假，父母也是需要上班的，這就是成年人的無奈吧，忙忙碌碌，被壓榨，直到退休才發現自己已經變得垂垂老矣，想要去做什么都失去了那份動力。
或者說人類就是這樣，這么看人類的存在其實和螞蟻沒什么區別。所謂的思想，感情，分歧其實都只是一個小小的星球里，一個小小碳基生物中一個占據體重百分之二的器官的電信號。
所謂的意義也好，所謂的價值也好，都影響不了什么。
這個世界離了誰都可以轉，沒有什么東西是可以長存的。生命本質也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人際關系，情感，還其他的一切源自生命的附加品，都只是徒勞的掙扎罷了，終點都是固定的。從這個角度上來看，人類其實還不如螞蟻。起碼螞蟻不會為了這些東西掙扎，雖然我也不知道螞蟻在想什么就是了。
當然我不認為自己比其他人清醒，說到底我不覺得自己好到哪里去。思考與感情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人類只是從一個牢籠跳到另一個牢籠里面而已。
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姐姐的房間，這里很干凈，父母會有意地保持這里的干凈與清潔。
人的死亡會給別人帶來什么？
我不知道。
姐姐的死亡給我帶來的是什么？
我不清楚。
月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優秀到我們根本不像姐弟。她很擅長和人們相處，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和她關系都很好，我做不到，我不會和別人相處，但是我很羨慕月能和所有人做朋友的能力。她是個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看見什么新的店鋪就會去逛一逛，看見網上什么地方最近很出名就會找方式去游玩，這種行動力讓我覺得很厲害，我沒什么感興趣的地方，也沒想去的地方。
她也有不開心的時候，姐姐好像有一個朋友死掉了。我沒有那種關系好到掉眼淚的朋友，或者說我沒有朋友。雖然她看上去好像沒什么事，但我注意到她不開心。
那段時間她經常半夜睡不著，出去散步，盡管她努力的減少自己發出的動靜，但是我的睡眠很淺，會被她吵醒。
“你去哪？”
“光？你還沒睡啊？”
“被你吵醒了。”
“抱歉，我去散個步。”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所以呢？”
“要睡覺。”
“光，如果我們的一切行為都是按照軌跡行駛的，那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我不知道。”
“那我換個問題，假如明天就會死掉，你會不會因為今天有什么事情沒有完成而感到遺憾？”
“……我不知道。”
“也是哦。”她轉過頭去把腳伸進鞋子里面。“因為剛剛問題的答案我也沒有答案。”
“但是光啊，現在我只覺得我們的生命都好脆弱，我們可能明天就會死，可能后天就會死，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我們是不是需要聽一下自己的心聲？想做些什么就盡量去做？”
“你的這個理論對于這個社會的大多數人來說都太奢侈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之類的。”
“小屁孩還考慮社會問題。”
“小屁孩也不該考慮生死問題。”
她走得太突然了，但我知道姐姐朋友的死給姐姐帶來的是痛苦，姐姐的死給父母帶來的是痛苦。
這就是生命的殘酷，被人類冠以特殊之名的的各種附加品也只是在加重人類的痛苦罷了，生命本質來說就是一場苦難，而這些附加品卻要在這場苦難上繼續添加更多的痛苦，建立越深的親密關系，就越會給他人帶來這種痛苦。
我不想像那樣給別人帶來痛苦。
所以不建立聯系似乎就是最好的辦法。
我的手機嗡嗡了兩聲。
會主動給我發消息的人除了父母只有一個。
“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上次在學校分別之后她就沒有給我發過消息了，即使我偶爾發消息過去給她她也沒有回復我。
對于我們的關系來說，開始與發展都很莫名其妙，似乎和她在一起之后，一切安排似乎都脫離了我的控制。
我并沒有理由去陪她完成這些所謂的愿望，這不是我的責任，不是我的任務，這只是當時隨口同意的承諾，不能成為陪她這個荒唐行為的理由。
……
這好像和這個問題沒有什么直接關系。
她的閨蜜說得對，碰見不想說的事情的時候就用各種話來轉移話題，從來不會直接回答。
哪怕是對于我自己而言也是如此。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收到這條消息的這一瞬間我的心臟好像是被什么一下子攥住了。
我的雙手開始微微的發抖，手機屏幕也隨著手都而開始晃動，我伸出手想要打字，但是顫抖的手指讓我打字都變得困難。
我怎么了？
誒？
為什么？
啊……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任由我的身體跑出家門，向著醫院的方向狂奔。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那家醫院，但是我是這樣朝著那里狂奔，忘記了搭車，忘記了現在外面的太陽，穿梭在人群之中，像是在拍什么白癡青春劇一樣……我覺得我像個白癡……也許就是……
她要死了。
我好像是才意識到這一點，但是我反應過來明明她一早就告訴我了，為什么我好像現在才意識到？
我感覺我要窒息了，可能是跑步的原因，也可能是我意識到了她的奇怪。
為什么她突然跟我說拜拜，為什么她突然決定告訴大家自己生病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為什么我現在能清楚地發現但是就是沒有任何回應？
窒息與缺氧讓我慢慢地忘記掉這些問題，我現在腦子里面只有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