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傘是假的，畢竟傘壞掉了。

我就像一個白癡，在下雨的大街上瞎走，只是身邊沒有打著傘的行人了。

馬路上偶爾會有汽車駛過，車燈很亮，帶不來一絲溫度。

她居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真好，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

很早開始，我就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了。

這時候正常人是不是應該都在腦海里長篇大論，然后在心里一直思考很多東西??？

但現在我思考不了那么多東西，我的腦子好像卡住了，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有在前額的地方一直有一種腫脹的感覺。

我想要去空曠一點的地方，似乎這樣腦子的腫脹感就能消散掉。附近正好有個公園，里面有一片人工湖。

給自己設定好了目標，我就往那邊晃悠，像是僵尸一樣。

我其實連自己為什么出來的理由都不知道。

我們的相處好奇怪。

為什么她會在天臺跟我說她生病的事情？明明她在這之前一直瞞著同學們。

為什么她來找我的時候我不抗拒？明明那時候我們只能算是同班。

為什么我會答應陪她完成死前愿望？明明那時候我們連熟悉都算不上。

為什么我會因為別人的事情產生那么強烈的感覺？明明我在此之前什么感覺都不應該有。

我們的關系深化快得離譜，像是兩個不會游泳的人在一起摔下水，你扯著我，我扯著你。

說起來真好笑，明明我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腦子里充斥過那么多東西，明明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強烈地有過感覺，我好像從來沒有想今天那樣有那么多為什么，這時候應該思考什么東西的，腦子里充斥了那么多東西，但現在的我居然可以什么都不想，在街上閑逛，連雨淋在身上也沒什么感覺，說起來雨淋在身上本來也沒什么特殊感覺就是了。

雨水的味道充斥著我的鼻腔，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就養成了低著頭走路的習慣，走路總愛看地面，但用這個姿勢走路我又沒有撿過錢。

過馬路也是，幾乎是靠聽提醒行人的滴滴聲來判斷的。

往前走去，我聽見那個提醒行人的滴滴聲開始變快，抬頭一看，綠燈正好停止，我這時候應該加快腳步的，但往身側一看，車輛的遠光燈照射在我的臉上，開始向著我這邊行駛過來。

應該是遠光燈和下雨天讓司機沒有注意到前面有個人吧，汽車徑直向我駛來。

那么寬一條道居然能正好駛向我，真是神奇。

不知怎么地，我的腳突然使不出勁了，就這樣站在原地。

腦子似乎一下子就被清空了，這是我那么久以來覺得最輕松的感覺。

沒辦法動彈，似乎身體被什么力量固定住了。

啊……

原來是這種感覺啊……

“！—————”

我恍惚間聽見有個人在喊我名字。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汽車擦著我身邊駛過，司機有意地偏離了位置，車技很好，在短距離內意識到有人的時候操作方向盤躲過之后還能穩住車身。

她從另一邊跑過來，半拖半拉地把我拉到人行道上。

一到人行道，我和她似乎都把力氣用完了，雙雙跌坐在地，大口喘著氣，還把不少臉上的雨水吸進嘴里。

沉默了好一陣，她才抬起頭來看著我，這是什么表情？好復雜的表情，我不能理解。

她伸出手來，我以為她要打我，但是沒有，她只是伸手撫上我的臉。

我分不清她臉上的是眼淚還是雨水，但我覺得她在哭。隨后被她一腦袋頂在胸口，很用力，給我撞得有些疼。

我雙手撐地看向天空，即使在下雨，城市的光污染也讓夜晚看上去像是染上了一層朦朧的紗。

兩個人就這樣狼狽地坐在下著雨的，泥濘骯臟的的人行道上。

直到她說了一句話。

“我想試試看抽煙?！?

“未成年不讓抽煙。”

“未成年人還不讓喝酒呢，我們不也喝了?！?

“怎么突然想抽煙了？”

“就是想試試看嘛?！?

“……好?！?

我還以為她會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哪掏出一包香煙出來，但她只是拉著我去一個24小時便利店?？斓介T口的時候，她伸手挽住我的手臂。

“借你用一下可以嗎？”

“你要在挽住之后才問嗎？”

“怕你不同意嘛?！彼熳∥业氖直凵晕⒕o了緊，拉著我往便利店里面走?！暗纫幌率裁捶磻疾灰邪??！?

兩個濕漉漉又臟兮兮的人進便利店，在地板上踩出了不少腳印，店員看上去不是很高興。

我們自然也沒閑逛，直接往前臺走過去，還沒過去我就看見了滿墻的煙，各種顏色的包裝都有，我不知道這么多煙都有什么區別。前面還掛著一個牌子寫著：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香煙，我想不到她要怎么買。

她看上去倒是沒什么所謂的樣子，來到收銀臺前面的柜子隨手抽了一盒東西出來扔到收銀臺上，那個包裝還是粉色鐳射的，0.01的字看起來特別顯眼。

想起剛剛的事情，我忍不住想要抽手，但是剛剛要有動作就被她挽緊。

“再來包煙，要XX，再來個火?！?

店員沒說什么，只是轉身把她要的東西拿出來，連著那盒東西往塑料袋一扔遞給我們，她掏出我的手機，流暢滑動解鎖，付款離開，似乎順利得有點過分。

我回頭看了一眼，在我們出店的瞬間，店員立刻就拿著拖把準備拖地，好吧，看來我們確實臟得過分。

公園里有個下沉式的舞臺，頂上還有很寬大的遮雨棚，樓梯也能變成座位，平常的時候這里就是大爺大媽和小朋友們經常光顧的場所，很多的小型演出也會把場所都定在這里。當然，現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們就著階梯坐下，她把塑料袋里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出來。

拆開煙盒的塑封，她抽了兩根出來，把其中一根遞給了我。

“你會抽煙嗎？”想起她剛剛買煙的那種熟練，我不禁問道。

“不會，我沒抽過所以想試試看嘛。”她一只手按下打火機，另一只手把掐著的香煙伸過去點燃。

“你要試試嗎？”她把火機往我這邊伸來。

“……嗯?！蔽揖瓦@她伸過來的火機點燃香煙，但沒有往自己嘴里送。

她看上去倒是熟練得很，點燃之后直接往自己嘴巴里面叼上，兩只手指夾著嘬了一口。

我聽說別人第一次吸煙都會咳嗽得很嚴重，但她好像不是這個反應，嘬了一口之后她砸吧砸吧嘴，一臉懷疑地看著手里那根煙。

“這玩意能上癮？”

“什么味道？”

“就煙臭味，你試試？”

我也學著她的樣子屏息嘬了一口，確實沒什么特殊的味道，除了煙臭味之外啥也沒有，那股味道在嘴里還又一點殘留讓人覺得有點不適。

和把那些平常聞見的那些在公共場合抽煙的味道含在嘴里差不多，只是濃了很多倍。

“你以前抽過嗎？”

“沒有?！?

“我以為你以前抽過?！?

“我看起來是什么很壞的人嗎？”

“畢竟你喝過酒嘛，我還以為你也抽過煙呢?！?

“是這樣嗎……”

以前有過就可以根據這些事情判斷一個人嗎？判斷別人的方法居然那么簡單。

她又嘬了一口，然后繼續皺眉，輕輕咳了幾下。

“這時候是不是應該拍張照片然后搭配一些裝酷文案發出去？”

“你是什么中二青年嗎？”

“哈哈?！彼p輕笑了兩聲。

她把煙放在身邊，伸手把那個0.01拿了起來看了起來。

“你為什么買那個？”

“這個？你不覺得買這個我們就很成人嗎？”她舉起那個0.01晃了兩下。

“成人？”

“對啊，你看未成年人買這個肯定都會害羞得不行不行吧？然后偷偷地買一大堆其他東西然后把這個夾在中間什么的?！?

“我們直接就拿了這個出來，這樣店員就會覺得我們兩個是成年人了，這樣買煙看上去不就合情合理了嗎？”她看上去頗為得意自己的機智。

“……在這種事情上面就很聰明?！?

“什么話什么話，我一直很聰明好不好。”似乎是不滿我的話，她了我一下肘擊。

“那你今天在干嘛？”

“……”

似乎是沒想到我問這個問題，她稍微哽了一下，把那盒東西放下，低頭撿起那根煙嘬了一下。

這一下似乎吸了很大一口，她開始瘋狂咳嗽。

“吸不了就別吸了?！蔽页雎曋浦?。

“嗯……”

她緩了一會兒，低頭把煙往地上踩滅，緩了一會兒之后重新撿起那盒0.01，伸手撕掉外包裝，從里面拿出一包。

“你想干嘛？”

“好奇而已?！彼洪_塑料包裝，把東西從里面拿了出來。“咦，什么玩意，怎么黏糊糊的，還拉絲呢?！?

伸手把那個東西套在手指上順開，把手上的粘液往自己身上擦之前還聞了聞，雖然她穿著的是我的衣服。

“你真的要在這里玩這個嗎？”

“這里只有你嘛?！彼J真地研究了一會兒那個東西，一會兒拉一下，一會兒掐一掐。“這不就是個氣球嘛?！彼龀隽诉@樣的判斷。

“……”我對她能得出這個結論感到無語。

她似乎對自己的結論感覺到十分的確認，把塑料環所在的口子放在虎口的位置收緊，只留下了一個小口，深吸了一口氣，呼的一下真的把那個東西吹了起來，這倒是讓我狠狠地震驚了一下，雖然我的表情沒有表現出來。

“嘔，這什么味道啊。”

“什么什么味道？”

這東西還有味道的嗎？

“有種香精還有塑料還有……什么玩意的味道，好惡心。”她把舌頭伸出來準備往衣服身上擦，但想起來衣服也很臟，只能呸呸地吐口水。

“你說這玩意能吹爆嗎？”

“我不想知道?！?

“我試試?！?

她用袖子把吹氣的小口擦干凈，然后一口一口地往里使勁吹氣，那個東西開始使勁膨脹，逐漸變得巨大，得有半個人大了，看上去頗為嚇人。

“你好無聊啊。”

“你戳戳？我覺得還有彈性哦?！?

“算了。”

她又吹了一會兒，已經吹得氣喘吁吁了，那個東西也變得十分巨大，甚至感覺是有點嚇人的程度了。

“質量居然那么好，我以為這玩意很脆弱呢?！?

“你驗證這玩意質量好壞的標準居然的吹氣球嗎？”

“這么薄的東西居然給我吹頭暈了。”

“那就別吹了?！?

“好。”

她忽地一下放開手，那個東西就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開始向外飛出去，或者說這玩意就是個超大號的氣球。

“呼，呼，呼……”她吹得很賣力，導致她開始微微地喘氣。

“吹這個東西吹那么用勁干什么？”我對此感到無語。

“好奇嘛。”她一邊喘氣一邊回復我。

“喂，長野?！?

“干嘛？”

“來這邊。”她對我招招手。

“你又想干什么？”

她伸手硬是把我拉過去，她的力氣還是不小，我一下子撲倒在她胸前。

觸感很柔軟。

“你要干什么？”我本能地想要抵觸，想要撐開她，但是她伸手就把我的頭往她的懷里按。

“喂，長野?！?

“你再用力我的頭就要碎了?！?

“幫我聽聽?！?

“什么？”

“我的心臟還在跳是吧。”

“……嗯?！笨赡苁莿倓偤苡昧Φ卮禋獾木壒?，她現在的心跳很有力。

“太好了，原來還在跳啊?！?

“……”

“對不起啊，一直在強迫你陪我完成那些愿望?！?

“……”

“我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你愿不愿意，然后用自己生病的事情脅迫你讓你陪著我，還利用你去做那些越來越過分的愿望?！?

“中午還老是用來找你為理由去搪塞鈴音她們，搞得她們都誤會你了，其實我都是用你當借口找地方吃藥而已，雖然讓你被誤會本來是計劃的一部分?！?

“上次海邊去洗腳的時候去了那么久也是去吃藥了?！?

“還有上次早上趕你出房間也是。”

“……怎么突然開始坦白了？”

“不知道，可能是不想被你討厭吧。”

“我不討厭任何人，也不喜歡任何人?！?

“你看，你討厭我了?！?

“……哪里得出的結論。”

“我還把你當做傳播謠言的工具，想要用這個方式讓大家都記得我的名字，但是從來沒考慮過你的感受。”

“你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

“只是感覺到你的情緒不是很對?！?

“……我沒多少情緒的?！?

“你有?！?

“……”

“怎么可能有人會沒感情呢，只是壓抑著而已?！?

“……”

“我好像一直在你身上找自己活著的感覺，但是沒想過你會不會覺得難受。”

我這種人居然能給別人帶來活著的感覺嗎？真是不可思議。

“真好笑，明明一開始就是在你身邊我覺得很自由，可以肆無忌憚地不考慮任何事情才找上你的，現在居然變得會考慮你的感受了?！?

“……”

“哈嘁！”她打了個噴嚏，這是自然的，深夜兩個渾身濕透的人在室外游蕩，著涼也是不可避免的。

“你先松開我的頭?！?

“不舒服嗎？我對自己的大小還挺滿意的?！?

“我要喘不上氣了?！?

“你不是還能說話嘛?！?

“先回去洗個澡吧，別著涼了。”

“你要和我一起洗嗎？”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