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正低頭整理藥瓶，忽然瞥見謝寂白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動了一下，他手中的玉瓶差點滑落，“上……上神”

“怎么了？”謝嶼聞言轉(zhuǎn)身順著仙童目光看去，只見謝寂白那雙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已經(jīng)睜開，正靜靜地望著他，無悲無喜，只剩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靜。

“呦，總算醒了”謝嶼見狀，轉(zhuǎn)頭在仙童耳邊低語幾句，仙童會意地點頭，臨走時還不忘偷瞄一眼床榻上謝寂白。

謝寂白嘗試撐起身子，卻牽動了胸前的傷口，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纏滿了浸著藥香的繃帶，每一寸皮膚都像是被烈火灼燒過般疼痛“你怎么在這，我身上怎么回事？”

謝嶼搖著慢條斯理地?fù)u著扇子笑道，“你被打得半死不活，我把你從鬼門關(guān)撈回來了”

謝寂白眉頭緊皺，記憶如同被打碎的鏡子，只余零星片段，“我和誰打？”

“我哪知道我又管不住你，你若想問此事，可以去見一個人”

謝寂白沒有答話，緩緩閉上眼睛，一位身著水藍(lán)色長裙的女子身影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衣袂翩躚間，女子微微轉(zhuǎn)身，朱唇輕啟：“阿寂...”那聲音如清泉流過心田，卻帶著說不盡的哀傷。

可他如何嘗試也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樣。

“上神，那位大人到了”仙童清脆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謝嶼抬眼望向殿門方向，“讓他進(jìn)來吧”

殿門無聲開啟，一個身影逆光而立，待那人走進(jìn)殿內(nèi)，謝寂白才看清他的模樣，那是個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少年，那少年生的十分好看，五官精致，比較讓人矚目的是這個少年有一頭銀色的長發(fā)，以及一雙赤紅色的血瞳。

不知為何明明是眼前的這個少年救了他，謝白的心中依舊升起一股不喜的感覺，他也不知道這個感覺從何而來。

“當(dāng)初救你的，喏，是你要是真有什么想問的，問他吧”

謝嶼轉(zhuǎn)身離去，給兩人留下單獨談話的空間，而少年從進(jìn)來開始，便這么靜靜的看著他，也不開口說話，兩人就這么一直僵持著，直到謝寂白終于按捺不住，開口打破了沉默：“是你救了我？我們...認(rèn)識嗎？”

“不認(rèn)識”少年淡淡回道。

“那你為何救我？”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他微微側(cè)過臉，銀發(fā)垂落遮住了半邊面容，“我來晚了，救不了她，她臨終前所托，是讓我救你，她不想讓你死，我便救了”

“她是誰？”謝寂白心頭猛地一跳。

“你不記得了？”少年眼中閃過震驚之色。

“蘇念，你不記得了嗎？”

“蘇...念...”謝寂白喃喃重復(fù)著這個名字，剎那間，一股疼痛直刺入腦，無數(shù)模糊的畫面在眼前閃回——杏花樹下淺笑的少女，染血的雙手，絕望的呼喚...但這些碎片轉(zhuǎn)瞬即逝，他越是努力回想，頭痛就越是劇烈。

冷汗浸透了謝寂白衣衫，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才稍稍緩解，謝寂白才喘息著抬起頭，眼中已泛起血絲：“蘇念是誰？你又是誰？”

少年的目光冷冷望向謝寂白，拳頭不自覺握緊，“我后悔了”

“什么？”謝寂白茫然的看著那個少年。

“我說，我后悔了！”少年突然暴怒，“我不該離開，不該將她交到你一個凡人手上！若早知道如此，我寧可——”

“你到底在說什么？”

少年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情緒，當(dāng)他再次開口時，聲音已恢復(fù)冰冷：“本尊之名，你沒資格知道，至于她...你沒資格過問了”

說完少年奪門而出，留謝寂白一個人愣在原地。

“讓謝嶼來見我”

“噢，噢好”仙童慌忙應(yīng)下，轉(zhuǎn)身時差點被門檻絆倒，他看著這位平日溫潤如玉的仙君此刻周身散發(fā)著令人心驚的寒意，加快了腳步。

謝嶼來得很快。

“又找我干什么，你閑的？”

“蘇念是誰？”謝寂白直截了當(dāng)，眼神銳利如刀。

謝嶼手中的扇子一緊，半瞇著眼，看著謝寂白，太上忘情，他費(fèi)了好大力為謝寂白重修大道，就等一月后飛升了，謝寂白怎么還會記得？

“不認(rèn)識，不重要”謝嶼神色如常，“你先休養(yǎng)一段時間，等你無情道大成，隨我入上界。現(xiàn)在好好休息”他伸手想拍謝寂白的肩膀，卻在接觸到對方冰冷的目光時不著痕跡地轉(zhuǎn)了方向，改為整理自己的衣袖。

這么多年，他們父子的關(guān)系依舊稀疏，謝寂白的喜好，生死，過去的一切，謝嶼都不了解，若不是殺閔月將只剩下一口氣的謝寂白拖了回來，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一切，他想陪謝寂白說說話，卻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也沒什么好說，只能先行離開。

離開時，謝嶼反手關(guān)上房門，卻在踏出半步時猛然頓住。庭院中的梨樹下，一道修長的身影靜靜佇立，那人一襲暗紅長袍，赤色瞳孔死死盯著自己。

“是你做的”殺閔月幾乎是用肯定的語氣說了出來。

謝嶼挑眉:“我做了什么？”

“他忘了蘇念，是你做的”殺閔月向前一步，滿地落花無風(fēng)自動，“你問過謝寂白的意愿嗎？”

“我不對為他碎道重修罷了，他所修本便是太上忘情道”

說起來，謝嶼輕笑，“我還要謝謝那個妖族姑娘，助他無情道大成，只差一步”

太上忘情，并非是要人完全斷情絕欲，而是要至情至性之人，明白自己的感情，與天地共鳴，至親至愛者死，無情道成，從此天地萬物，難以觸動他心中半分，不為世俗情感所困，才是真正的無情道，太上忘情的本質(zhì)，便是要先動情，后絕情。

在謝嶼眼中，蘇念不過是為謝寂白大道所成的一顆棋子。

“她魂飛魄散，不得超生，你兒子倒是因她無情道大成你說，我若殺了謝寂白，讓他下地府陪她如何？”殺閔月的聲音冷的可怕。

謝嶼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你可以試試啊，冥帝這個位置，不好坐吧，鬼界如今內(nèi)亂四起，你雖不會死，但受那道咒咖影響，又要四處平叛，應(yīng)是傷的很重吧？不然你守了那個妖族女子幾千年，又怎會突然離開”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怎么當(dāng)日汐源要殺謝寂白之時，未曾出手相救，怎么，害怕汐源，失去你在天界的尊位？”

“汐源？”謝嶼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他周身氣勢驟變，原本內(nèi)斂的氣息如潮水般涌出，額間一道金色神紋緩緩浮現(xiàn)。

“一個靠見不得人的手段奪了天帝位置的小人罷了，本座會怕他？只不過那時本座記憶與神力尚未恢復(fù)，并不知道此事罷了”謝嶼輕描淡寫地說著，指尖凝聚起一點金光。

“冥帝若是想與本座切磋一番，本座隨時奉陪”

上蒼戰(zhàn)神千羽，主殺伐，是上古神魔大戰(zhàn)，唯一活下來的先神，放眼整個六界，誰都不想得罪上蒼千羽，若是別人對上殺閔月確實沒有勝算，不巧，碰上的是千羽，哪怕他現(xiàn)在是謝嶼，一具凡人之軀，身上的神力也恢復(fù)了大半，他還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