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好像說過，你再踏入此地半步，我會殺了你”謝寂白見到來人，眼神驟然變冷。

瀟雅站在院門前，青絲被吹得凌亂，白色的衣袍下擺沾滿了泥濘。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桿，一步步走到謝寂白面前三丈處停下。

“師兄，你不會的”瀟雅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更何況我此次來，不是找你麻煩的。”

“你想做什么？”謝寂白望著她冷冷開口。

“別緊張，想請師兄幫個忙罷了，你既不愿離開，我也強求不得，昨日我一時接受不了你變成這個樣子，才動的手，我可以向你和那位姐姐道歉”

瀟雅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我來此，是希望師兄看在你我同門一場，幫我一個忙。

“什么事？”謝寂白的聲音依舊冰冷，但瀟雅敏銳地察覺到其中一絲松動。

“我希望師兄協助我一起收服妖獸——畢方”

瀟雅從袖中取出一塊焦黑的木片，上面隱約可見火焰灼燒的痕跡。

初來幽城之時，我并不知在幽城作亂的妖物是大妖畢方，所以只帶了一群歷練的新人弟子，雖然是一只血脈稀薄的畢方，但也不是我能對付的，師兄可否與我一同前去收服此妖。

雪下得更大了，瀟雅的發梢、肩頭都落滿了雪花。她固執地站在原地。

就算現在我上報宗門，已經來不及了。與我同行的又大多是些小輩，他們根本不是畢方的對手。瀟雅的聲音開始顫抖。

現在城下已經出了數百條人命，縣府一夜被滅滿門。多拖一日，便多幾條人命。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上山再次尋你，此事過后，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幽山負雪，天地間一片蒼茫。謝寂白垂下眼眸，長睫在臉上投下陰影。

“抱歉，你尋別人吧”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風雪淹沒。

“我如今幫不了你”

瀟雅倒退半步，冷笑一聲，“你何時變得這般軟弱了？”

她失望至極，“我認識的謝寂白，一劍橫掃魍魎萬里，誅盡妖邪，絕不會如此膽小怕事，見死不救”

謝寂白嘆息一聲，“我修為全廢，即便重修，也幫不了你太多，他抬起手，掌心向上接住幾片雪花，“你應也察覺到了”

“可那也比那群新人弟子強多了不是嗎？他們有些只是十四五歲的孩子，前不久我全力打傷畢方，它若記恨來襲，這群孩子，活下來的機會，有幾成？”

瀟雅不甘心，她從小最仰望愛慕之人，她的師兄，從前那個立志要蕩平天下妖魔的他，如今竟要眼睜睜看著無辜之人慘死妖魔口？

不過是下山一趟，我絕不會暴露你的身份，快的話，三日內必定可以捉拿住此妖，師兄你非守著這荒山，見幽月山下生靈涂炭嗎？瀟雅的聲音放軟了些，她想最后一試。

謝寂白站在風雪中，望著瀟雅那雙倔強的眼睛，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擠出一句：“抱歉，我不能與你同去”

瀟雅握著鞭子的手用力了幾分，她硬咽道，“也罷，你不愿，我也強求不得，那我一人去捉，便是死，我也會殺了那畜生”說完，她轉身踏入風雪中，背影決絕孤獨。

謝寂白站在原地，看著瀟雅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中。不是他軟弱，是他如今心中有了牽掛。隱世山中，不染世俗，不沾風雪，他不想再生事了。他只想守著妻女，守著這方寸之地的安寧。

蘇念即便在屋里，也將事情聽得一清二楚。她倚在窗邊，院墻外傳來的每一句對話都清晰可聞。

腳步聲漸近，她迅速坐回案前，裝作專心研讀手中書卷的模樣。

謝寂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衣袂間還沾著幾片未拂去的雪花。

“回來了？”蘇念放下書卷，抬頭看他。

謝寂白站在門邊，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你......”謝寂白開口又止，目光落在她案前那盞早已涼透的茶上，“天冷了，你注意些”

蘇念淡然笑了一聲，那笑容卻未達眼底：“我是妖，又不會生病，對了，你以前那位師妹，今日前來找你何事？”

“倒也沒什么重要的事”謝寂白避開她的目光，“她想勸我回去，我沒應，她氣走了”

“是這樣嗎？”

“嗯”

屋內陷入沉默，只有爐火偶爾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蘇念眉頭微微一皺，清澈如水的眼瞳癡癡望著他。她看見他眉宇間的掙扎，看見他眼中閃過的痛楚。

“阿寂”蘇念輕聲道，“去做你想做的吧，不必太顧及我”

謝寂白雙眼瞪大，驚恐看著她，“你在說什么？我哪有什么要做的”

蘇念沒有說話，她在等謝寂白自己的決擇。

在這段感情里，謝寂白遷就她太多，總會小心翼翼事事顧及她。

曾經謝寂白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如今卻能為她洗手作羹湯，每日變著花樣給她做許多吃食。

曾經的謝寂白不喜一花一木，而如今的謝寂白會悉心照顧她屋里的花，和他們一起種的那棵杏樹。

她不喜見血，謝寂白跟著她吃了十年素食，極少吃魚肉暈類，連酒也戒了，陪同她煮起了茶。

總之便是，她喜歡什么，謝寂白好似便會喜歡什么，事事會遷就她，偏向她，他仿佛活成了她的影子，將曾經的自己一點一點抹去。

可蘇念并不希望這樣，她希望謝寂白愛自己，珍重自己多一些，希望他有自己思想見解，去做他想做的事，而她，無論發生什么，她只想能站在謝寂白的身邊，無聲陪著他。

蘇念起身，握住謝寂白冰涼的手。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子，此刻卻在微微發抖

“去做你想做的吧，幽月山下畢方之患，能幫則幫。到底是數百條人命，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且去吧，不必違背你心”

她始終記得，十年前，少年的夙愿是除魔衛道，他說，愿以我劍，護蒼生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