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謝寂白發現了路珩留給他的信，看完后，他最終小心翼翼的將信收了起來。

從前他和路珩居無定所，一直在外游歷，四海為家，若沒有遇到蘇念，恐怕他會和路珩一樣，繼續在世間漂泊吧，可如今，他有了歸宿，路珩始終一人，以后，也愿他安好吧。

他現在的生活也就澆花花，種點菜，日子雖然比起他以前過的非常清貧，但所愛之人皆在身側，他已經很滿足了，以前從未想過這樣的生活，現在看來，卻也很好。

雪，無聲地飄落。

謝寂白緊了緊身上的青灰色斗篷，踏著青石板上薄薄的積雪，拿起鏟頭開始鏟雪。

一陣寒風卷著雪花撲面而來，謝寂白下意識地瞇起眼睛。就在這模糊的視野中，一抹白色身影突兀地闖入他的視線。那身影站在院外的老梅樹下，衣袂翻飛，宛如畫中仙。

謝寂白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師兄......”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謝寂白握鏟的手微微發顫。瀟雅扯下面紗，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十年光陰在她眼角留下了細紋，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謝寂白驚訝地看著面前之人，聲音比落雪還輕。

瀟雅紅著眼眶，“師兄，你竟然......真的還活著，當年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師兄......我找了你十年，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我便知道你一定還活著”

謝寂白的眉頭緊緊皺起，不是，這一個兩個這么閑，全在找他？先是路珩，現在又是瀟雅。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屋門。

“我沒事，這十年，多謝掛念”他放下鏟子，撣了撣袖上的雪。

“你若無事，請回吧。今日之事，希望瀟師妹勿要外傳，便當謝寂白已然死了?！?

“為何？”瀟雅的聲音陡然拔高，大聲斥問，“為何，你這十年了無音訊，為何，與一介妖物成婚，還生下一個孩子？”

她的目光如刀，刺向謝寂白，“你如此做，對得起你的身份，對得起師門對你的精心教導！”

謝寂白的腳步停住了。眉間多生了幾分戾氣，那是瀟雅從未在溫潤如玉的師兄臉上見過的神情。

瀟小姐，慎言。他一字一頓道，“她不是你口中的妖物，而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你竟認一只妖物為妻！”瀟雅的聲音顫抖起來，“可是師兄，當年我記得你說，你不愿娶妻......是不愿娶妻，還是不愿娶我？”最后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瀟雅不敢再往下說下去。

謝寂白平靜看著瀟雅，沒有答話。

“你便是為了一只妖，在這山避世，十年不回師門，去見你的師長一面嗎？”

謝寂白心中翻涌起滔天怒火。他曾經尊敬的掌門蕭無塵，煉制那座傳說中的障城，親手殺了他的師父，又設計廢了他的修為，若不是遇見了蘇念......，他怕是真的要去閻王那報道一回了。

“蕭無塵這畜生，他沒資格為人師表?！敝x寂白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塊青玉令牌，上面逍遙二字已經布滿裂痕。他用力將令牌扔入瀟雅手中，“以后我不是你的師兄，更不是逍遙宮的弟子。瀟小姐請回?！?

瀟雅接住令牌，滿臉不可置信。“師兄！”

那塊令牌在蕭雅手中被生生捏碎，木屑從她指縫間簌簌落下，在雪地上點綴出幾點暗紅。她再次上前一步，攔住了謝寂白的去路，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抖：“師兄，我們好好聊聊，行嗎？”

“沒什么好聊的”

“師兄...瀟雅的眼角滑下一行清淚，在寒風中迅速凝結成冰晶，“你變太多了”

在我的心里，我的師兄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他樣樣都很好，樣樣都會，仙術第一，劍法第一，武道文藝，哪樣都是第一。更難得的是他那顆赤子之心，路見不平必定拔劍相助，見到弱小必定傾囊相護。

我記得他說過，他想要杖劍一身，匡扶正義。那時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真的能丈量天地間的公道。

謝寂白無奈一笑：“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個廚子?！?

“我的師兄向來無所懼，生了一顆赤子之魂?！?

“讓我怕的東西可太多了?！敝x寂白輕聲說，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身后簡陋的木屋。

天空的雪下得更大了，一片雪花落在謝寂白裸露的脖頸上，他沒忍住縮了縮身子。

“我的師兄從不怕冷?！?

“哈哈，不巧，我如今還挺怕冷的”謝寂白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氣。

十年前障城一次，落下了病根。此后他便特別怕冷。

瀟雅的手心不自覺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血肉。她冷聲道：“師兄，你如今這般憔悴、消極、抑郁的模樣，和我記憶里的你相差太多了?！?

她的目光越過謝寂白的肩膀，死死盯著那扇透出溫暖燈光的木窗，“你是鐵了心非要守著那妖女和那個孩子留在這嗎？”

“是”謝寂白回答得無比堅定，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他微微側身，擋住了瀟雅充滿敵意的視線。

恰好此時，木門“吱呀”一聲打開，蘇念聽到外面的動靜走了出來。見到來人后，蘇念也明顯一驚。

“瀟小姐，回去吧。”謝寂白再次開口，這次語氣里多了幾分警告。

不想此時蕭雅手中竟憑空出現一根電光纏繞的長鞭，紫電在鞭身上噼啪作響，她身形一閃便出現在蘇念面前，長鞭如毒蛇般朝抱著孩子的女子襲去！

“師兄，您已誤入歧途！待我殺了這妖女，證你道心，再帶你回師門請罪！”

那根纏繞著紫色電光的鞭子終究沒能碰到蘇念半分。

謝寂白的手死死攥住鞭身，電光瞬間灼穿他的皮肉，鮮血順著他的指縫蜿蜒而下，一滴、兩滴……殷紅的血珠砸在雪地上，像是綻開的紅梅，刺目而凄艷。

瀟雅瞳孔驟縮，手腕下意識往回一收，可鞭子紋絲不動。她從未想過，謝寂白竟會徒手去接她的殺招！

“師兄……松手！”瀟雅聲音發顫，手腕卻不敢再用力。

謝寂白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收緊五指，任由電光灼燒血肉。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唯有掌心的血越流越多，順著鞭子滴落，在雪地上蜿蜒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謝寂白，聲音幾乎破碎：“師兄，你瘋了嗎？”

謝寂白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瀟雅?！彼従忛_口，嗓音低沉，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我再說最后一遍——滾”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扯鞭子，瀟雅猝不及防，整個人踉蹌著往前栽去。

她慌忙穩住身形，可還未抬頭，一股凌厲的勁風已撲面而來。

謝寂白竟徒手折斷了她的電鞭！

“咔嚓！”

鞭身寸寸碎裂，紫電潰散，化作點點星火湮滅在風雪中。瀟雅怔怔地看著手中僅剩的鞭柄，一時竟忘了反應。

謝寂白的手仍在流血，可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只是緩緩抬起眼，目光如刀鋒般冷厲。

“十年前，我離開了逍遙宮，此后，我于蕭無辰，亦是有仇無恩，過去之事我不想再提，今日便當你我從未見過”

謝寂白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冰，“你若再敢踏入此地半步，我不介意讓青云山少一個天才弟子”

瀟雅渾身發冷，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謝寂白——冷漠、狠厲，仿佛褪去了所有溫潤如玉的偽裝，只剩下森然殺意。

瀟雅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最終只是踉蹌后退兩步，咬牙轉身離去。

風雪漸大，她的身影很快被白茫茫的雪幕吞噬。

謝寂白這才緩緩松開手，斷裂的鞭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他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可他卻只是低頭看了一眼，便轉身走向蘇念。

“沒事了?！彼p聲說道，嗓音恢復了往日的溫和，仿佛方才的殺意從未存在過。

蘇念眼眶微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聲音哽咽：“你的手……”

謝寂白將頭深深地埋在了蘇念的頸間，鼻尖摩挲著她溫熱的肌膚，低聲道：“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