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天臺染成蜂蜜色時，陳浩博握著那本《了不起的蓋茨比》，書頁間夾著林燕冰留下的銀杏葉書簽。他聽到鐵門被推開時彈簧的吱呀聲，轉身看見林燕冰抱著兩罐熱奶茶小跑過來，馬尾辮在肩頭跳躍。

“便利店只剩巧克力味了?！彼⑽⒋鴼猓羌馇咧『?。

陳浩博接過溫熱的易拉罐，指尖碰到她冰涼的手背。林燕冰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奶茶險些打翻。兩人同時去接，額頭“咚”地撞在一起。

“疼嗎？”他們異口同聲，又一起笑出聲來。

陳浩博揉著發紅的額角，看林燕冰盤腿坐在防水布上。她今天換了淺藍色的發繩，隨著翻書動作在陽光下泛著珍珠光澤?！捌鋵嵨也惶羟虮扔?，“她指著書頁，”就像你肯定不懂意識流描寫?！?

“但你知道怎么三步上籃?！标惡撇臅锩鰝€皺巴巴的筆記本，“比如這里，菲茨杰拉德寫蓋茨比伸手觸碰綠燈的樣子——”他忽然舉起手對著夕陽，“就像我每次投籃時，總覺得能碰到籃筐上的陽光。”

林燕冰怔怔望著少年鍍著金邊的輪廓，直到樓下傳來掃帚拖地的聲響。他們慌忙收拾書本，卻在樓梯轉角撞見抱著記錄本的值日生。陳浩博認得那是學生會宣傳部的徐璐，她鏡片后的眼睛正閃著發現新聞的光。

第二天早自習，閆廷文舉著手機竄到陳浩博座位前時，論壇熱帖已經蓋到三百樓。偷拍照片里，陳浩博正在幫林燕冰撿起散落的書本，角度刁鉆得像是他要把人摟進懷里。標題用加粗紅字寫著：“驚！校隊隊長與文科榜首天臺密會！”

“可以啊兄弟！”閆廷文用胳膊肘撞他，“怪不得最近訓練完就跑?！?

陳浩博攥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身側林燕冰的背影繃得像張拉滿的弓。她今天扎了高馬尾，后頸碎發下隱約可見泛紅的皮膚。當教室門被推開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陳浩博，林燕冰，”班主任敲了敲講臺，“來辦公室一趟?！?

走廊瓷磚映出兩雙保持距離的球鞋與小皮鞋。陳浩博數到第三塊缺損的磚格時，突然感覺衣袖被輕輕拽住。林燕冰低著頭，手指揪住他校服袖口的一根線頭：“要是老師問起...我們就說在補習功課。”

“可我們確實在讀書。”陳浩博停下腳步，線頭在她指尖繃成細細的弦。

辦公室里的吊蘭垂下碧綠的藤蔓，班主任推了推眼鏡：“聽說你們最近走得很近？”

“我在幫周銳補習英語?！碧K雨晴聲音清亮，“他需要文化課成績申請高考體育特招?！?

陳浩博詫異地轉頭，看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堅定的陰影。這顯然超出班主任預料，他翻動著年級排名表：“但林同學，你是要沖市狀元的...”

“所以我們制定了學習計劃?！绷盅啾鶑臅锾统龌铐摫?，陳浩博瞥見扉頁上畫著籃球場與鋼筆交叉的圖案，“您看，每周一三五補習，二四六他教我打籃球增強體能?！?

當兩人走出辦公室時，陳浩博還處于震驚狀態。林燕冰突然笑出聲：“你剛才的表情，像看到吳蔚陽穿粉色球衣?！?

“你什么時候準備的計劃表？”

“今早五點?！彼瘟嘶魏谘廴?，“論壇凌晨三點還有人頂帖，我猜老師肯定會找我們?！?

籃球拍打地面的聲音突然逼近，李子洋帶著實驗中學的人出現在走廊盡頭。他挑眉打量兩人：“聽說你們在搞學習互助？”

陳浩博下意識把林燕冰擋在身后，卻聽見她說：“要一起嗎？陳浩博說可以教你閱讀理解?！?

李子洋的表情瞬間扭曲，轉身時差點同手同腳。陳浩博憋笑憋得肩膀發抖：“你從哪學的這招？”

“《傲慢與偏見》里伊麗莎白對付達西先生的方法?！绷盅啾器锏卣Ｑ郏柟馔蝗淮┩冈茖訛⒃谒龘P起的嘴角。

接下來的兩周，陳浩博的生活被切割成整齊的方塊。清晨六點的體育館里，林燕冰抱著保溫杯看他練習罰球；午休時的空教室，他用籃球術語解釋英語語法；傍晚的圖書館，她在他掌心寫唐宋八大家的名字，指尖劃過掌紋時像羽毛輕撓。

直到月考放榜那天，一張匿名舉報信貼在公告欄。監控截圖里，林燕冰深夜從教師辦公室走出，配文暗示她提前獲取試題。陳浩博沖進人群撕下紙張時，看到林燕冰正站在走廊盡頭，臉色比身后的瓷磚還要蒼白。

那天傍晚的補習，林燕冰始終沉默。當陳浩博第N次投偏三分球時，她突然說：“我們暫時別見面了?！?

籃球重重砸在地上，彈起時帶起一陣風。“因為那些謠言？”

“徐璐說拍到我進辦公室那晚...”她攥緊輔導書，“正是出題老師值班?！?

陳浩博抓起滾到腳邊的籃球：“所以你確實去了？”

“我去還教務主任借的《百年孤獨》！”林燕冰突然提高聲音，“但誰會信呢？大家寧愿相信學神靠作弊，就像他們認定體育生都不學無術！”

她轉身要走，卻被陳浩博拉住手腕。少年掌心滾燙，聲音卻冷得像冰：“明天和實驗中學的比賽，你會來吧？“

“陳浩博，我...”

“如果你不來，我就往自家籃筐投球?！?

第二天。

當裁判吹響終場哨時，記分牌定格在68:67。周銳抹了把臉上的汗，視線掃過歡呼的人群。沒有栗色長發，沒有藍色手繩，看臺右側的空位刺得他眼眶發痛。

“現在頒發本場MVP！”解說員的聲音在場館回蕩，“陳浩博同學不僅拿下32分，還創造了單人攔截五次的紀錄！”

掌聲中，陳浩博突然搶過話筒。他喘著粗氣，聲音通過音響震得籃筐都在顫動：“我想把這份榮譽獻給林燕冰同學?！比珗鰢W然，閆廷文在替補席上差點摔了毛巾。

“有人質疑她考試作弊，但我知道她每天學習到凌晨兩點；有人說我打球不用腦，可她教會我用三角函數計算投籃角度?！彼e起獎杯，聚光燈在金屬表面折射出璀璨光斑，“林燕冰，你說想看我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場館頂棚突然傳來清脆的敲擊聲。眾人抬頭，看見天窗玻璃外晃動著熟悉的藍色手繩。林燕冰趴在維修梯上，發絲沾著蜘蛛網，校服裙擺沾滿灰塵。保安的手電筒光柱掃過來時，她沖場內大喊：“陳浩博！你物理作業還在我書包里！”

哄笑聲中，陳浩博已經翻上看臺護欄。他仰頭望著手足無措的少女，忽然想起《了不起的蓋茨比》里那句話：“于是我們繼續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向后推，直至回到往昔歲月?！?

但此刻他確信，他們正在駛向嶄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