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風波后的幾日，秦府表面上恢復了平靜，但水中的暗流卻愈發洶涌。我時常在深夜聽到府中巡邏侍衛的腳步聲比往日更密集，就連趙氏眉間的愁緒也深了幾分。我知道，秦穆定然在暗中布局，而王翦的挑釁絕不會就此收場。

這一日，我借口去藏書閣讀書，實則悄悄繞到了后院的一處偏門。這里平日少有人來，墻角雜草叢生，但原主的記憶中，曾有一次誤打誤撞發現這里有一道隱蔽的裂縫，可以窺見府外的街道。我蹲下身，扒開幾片枯葉，果然看到墻縫外隱約有人影晃動。

“聽說秦府近日戒備森嚴，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一個粗啞的男聲傳來。

“王大人吩咐了，必須盯緊秦穆的一舉一動。”另一個聲音壓得更低，“尤其是他和趙國使臣的往來，若有消息，立刻上報。”

趙國使臣？我心中一凜。秦國與趙國素來不睦，歷史上長平之戰便是兩國爭霸的轉折點。若秦穆當真暗中與趙國接觸，這消息一旦傳出去，秦氏家族頃刻間便會成為眾矢之的。但轉念一想，秦穆行事謹慎，怎會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這恐怕是王翦設下的陷阱。

我屏住呼吸，繼續傾聽。

“不過，秦府那個體弱多病的小丫頭，這幾日倒是常去藏書閣。”先前那人嗤笑一聲，“一個病秧子，還能翻出什么浪來？”

我攥緊了拳頭，心中冷笑。果然，連我這樣不起眼的“病秧子”也被人盯上了。看來王翦的勢力早已滲透到秦府周圍，甚至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不過，他們越是輕視我，反倒給了我暗中布局的機會。

回到藏書閣后，我并未如往常一般研讀兵書，而是翻出了一卷《戰國策》。這本書中記載了各國縱橫捭闔的謀略，正適合眼下局勢。我提筆在竹簡上寫下一行字：“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是《孫子兵法》中的要義，亦是破局的關鍵。

三日后，秦府書房。

我主動求見秦穆，他顯然有些意外，但仍示意我坐下。我深吸一口氣，將這幾日暗中觀察到的情報和盤托出：“父親，府外有王翦的眼線，他們正在散播您與趙國使臣往來的謠言。”

秦穆瞳孔微微一縮，但神色依舊鎮定：“阿寧，這些事你從何得知？”

“女兒偶然聽到府外有人密談。”我避開細節，直指要害，“父親，王翦此舉意在構陷秦氏通敵。若謠言傳入大王耳中，恐怕……”

“恐怕秦氏頃刻覆滅？”秦穆打斷我的話，忽然輕笑一聲，“阿寧，你可知為何為父始終按兵不動？”

我一怔，搖了搖頭。

他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密函遞給我。我展開一看，竟是趙國太子親筆所寫的求和書，末尾還蓋著趙王的璽印。秦穆低聲道：“趙國使臣三日前秘密入秦，提出割讓五城以求和。此事是大王親自授意，命我暗中接洽。”

我倒吸一口冷氣——原來所謂的“通敵”竟是秦王默許的權謀！王翦的構陷看似狠辣，實則早就在秦穆與秦王的算計之中。這局棋，從一開始便是秦王借秦氏之手敲打趙國，同時試探朝中勢力的忠心。

“王翦自以為抓住了把柄，卻不知他的每一步都在大王掌控之中。”秦穆收起密函，目光深沉，“三日后朝會，大王會當眾宣布趙國求和之事，屆時謠言不攻自破。而王翦……”他冷笑一聲，未盡之言中殺機畢現。

我后背滲出冷汗。這才是真正的戰國權謀——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然而，我心中仍有一絲不安：“父親，王翦若狗急跳墻，會不會對秦府不利？”

秦穆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枚青銅虎符放在案上：“阿寧，你可認得此物？”

我指尖一顫。虎符是調兵的信物，一分為二，君王與將領各持一半。眼前這枚雖只有半塊，但其上猙獰的虎紋卻透著一股肅殺之氣。“這是……調遣咸陽守軍的虎符？”我強壓震驚。

“不錯。”秦穆將虎符推到我面前，“三日后朝會，為父需入宮面見大王。這半枚虎符，你替為父保管。”

“父親！”我猛地站起身，“如此重要的東西，怎能交給我？”

“正因為重要，才要交給最不可能被懷疑的人。”他按住我的肩膀，力道重得發疼，“阿寧，你記住，若三日后日落時分我未歸府，你便帶著虎符從密道離開咸陽，去找蒙驁將軍。”

我渾身發冷，終于明白這場棋局遠比我想象的更兇險。秦穆此舉，竟是在托付后路——連他自己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當夜，藏書閣。

我將虎符藏進暗格，正欲離開時，忽然瞥見月光下一道黑影掠過窗欞。這次我沒有躲避，反而推開窗輕喝一聲：“閣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黑影僵在原地，片刻后竟真的翻身躍入閣中。待他摘下蒙面黑巾，我險些驚呼出聲——竟是李牧！

“秦小姐好膽識。”他苦笑著拱手，“在下受家父之命探查秦府，并無惡意。”

我攥緊袖中的匕首，面上卻笑得天真：“李公子深夜造訪，總不會是為了與我討論兵法吧？”

他神色復雜地沉默片刻，忽然壓低聲音：“秦小姐可知，王翦已暗中聯絡趙國死士？三日后朝會，咸陽城內恐怕要見血了。”

我心頭劇震。李牧的話與秦穆的布局交織在一起，拼出一幅驚心動魄的圖景——原來王翦的構陷只是幌子，真正的殺招竟是一場兵變！而李牧的父親作為趙國將領，此刻卻將情報透露給我，究竟是何用意？

“為何告訴我這些？”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他忽然上前一步，月光將他的側臉映得半明半暗：“因為那日藏書閣中，你說過一句話——‘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我不愿見咸陽城生靈涂炭，更不愿見你……”他頓了頓，轉身躍出窗外，“秦小姐，早做打算吧。”

我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這一刻，我終于看清了這盤棋的全貌：秦王欲吞趙國，王翦想扳倒秦氏，趙國死士要攪亂咸陽，而李牧……這個本該屬于趙國的未來名將，卻在這場亂局中走向了命運的岔路口。

推開暗格，我摩挲著冰冷的虎符，忽然想起VR眼鏡墜落虛空時客服發來的最后一條消息：“歷史如棋，落子無悔。”或許從戴上眼鏡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旁觀者，而是成了這亂世棋局中，最意想不到的一枚殺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