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將民警小張送出門時，腕表指針正指向申時三刻。夕陽把古董街的琉璃瓦染成血色，檐角蹲守的石獸在暮色中投下扭曲的暗影。他反鎖店門的瞬間，柜臺上那盞民國玻璃罩燈突然自燃，火苗竟泛著幽幽青芒。

香爐中的灰燼無風自動，在燈影里聚成個跪拜的人形。林默后退半步，眉心突然刺痛，眼中的世界再度異變——青磚地面浮現出暗紅脈絡，像是某種巨獸的血管，而香爐正位于心臟位置。

“叮！“

烏木拐杖毫無征兆地倒地，睚眥口中的眼珠滾落，在觸地剎那化作團黑霧。霧氣中傳出父親沙啞的嗓音：“子時三刻，開鼎拓印?！傲帜焓秩プィ陟F卻鉆入香爐鼎耳，青銅表面立刻浮現出血色經絡。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影子有些古怪。夕照從格柵窗斜射進來，本該投射在博古架上的影子，此刻正詭異地蜷縮在墻角，脖頸處還纏繞著條鎖鏈狀的暗影。

“這就是天眼的代價么...“林默撫摸著眉心發燙的豎痕，指尖觸到細微的凸起，仿佛皮下埋著枚玉扣。柜臺的鏡面倒影里，他看見自己瞳孔中的陰陽魚正在吞食某種黑色絮狀物。

當鐘敲七下時，香爐突然滲出腥甜的液體。林默用宣紙蘸取少許，紙面立刻顯現出密密麻麻的殮文。那些文字像活物般游動重組，最終定格為《玄空秘錄·卷一》的“望氣篇“。

“氣分五色，青主生，赤主殺...“他念到一半，玻璃窗突然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響。抬眼望去，十余只灰雀正在瘋狂撞擊窗欞，鳥喙折斷也毫不停歇。更駭人的是每只雀鳥眼中都嵌著米粒大小的銅錢，正是洪武通寶。

眉心豎痕驟然發燙，林默下意識地掐了個剛學會的“鎮煞訣“。指尖金光閃過，雀群轟然炸成血霧，卻在觸及窗紙前被無形的屏障吞噬。香爐發出饑渴的嗡鳴，鼎腹上的“玄空“二字竟開始滲血。

子時的更鼓從街角傳來時，林默已按秘錄所示，將烏木拐杖橫置香爐之上。月光透過格柵窗照在杖身，那些繁復的紋路突然立體起來，化作條鱗甲分明的黑龍盤繞爐身。

“咔嗒——“

鼎蓋自動開啟的瞬間，陰風卷著紙灰在店內形成旋渦。林默看見父親虛影跪在旋渦中心，雙手捧著自己血淋淋的左眼。當虛影將眼珠按進香爐時，鼎中騰起的青煙凝成把刻滿符咒的拓印錘。

“以血為墨，以氣為紙?！案赣H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玄空一脈的傳承，本就是逆天而行?！?

林默咬牙將右手伸進香爐，爐中冰冷的火焰立刻纏上手腕。當拓印錘自動敲擊手背時，他看見自己的掌紋正在重組——天紋化作游龍，地紋凝成八卦，人紋則纏繞著血色咒鏈。

劇痛讓他幾近昏厥，但眼中看到的景象更加可怖：烏木拐杖正在吸食他的陽氣，黑龍紋路順著血管爬滿整條手臂。當第十下錘擊落下時，香爐突然翻轉，鼎耳中射出九枚青銅釘，將他右手死死釘在柜臺上。

“啊！“林默的慘叫驚飛夜棲的寒鴉。拓印錘自動蘸取他腕間滲出的血，在柜臺上刻出幅詭異的星圖。每顆星子都是個扭曲的符文，當北斗第七星亮起時，釘住右手的青銅釘突然化作黑蛇，鉆入他的經脈。

腥甜涌上喉頭，林默噴出的血霧在空中凝成道符咒。符咒印上眉心的剎那，他看見二十年前的真相：暴雨傾盆的午夜，父親用這把拓印錘，將個襁褓中的嬰兒封進青銅棺。而那嬰兒的眉心，赫然生著同樣的朱砂豎痕。

“轟！“

香爐突然炸裂，碎片在墻面拼成八卦陣圖。陣眼處浮現出血色碑文：“甲申年七月初七，林氏第十七代傳人林清河，以親子飼鼎，鎮玄空之劫?！?

林默跪倒在地，右手掌心浮現出青銅鼎的烙印。烏木拐杖自動飛入他手中，杖頭睚眥口中的眼珠突然轉動，映出窗外某個正在窺視的身影——那人撐著油紙傘，傘骨上掛滿刻著生辰八字的木偶。

“誰？“林默揮杖指向窗外。黑龍紋路順杖身游出，在玻璃上撞出蛛網裂痕。傘下傳來銀鈴般的輕笑，油紙傘旋轉間，木偶們齊齊轉頭，露出和蘇雨晴一模一樣的臉。

警笛聲再次響起時，傘影已消散在雨幕中。林默低頭看著積水中的倒影，發現自己右眼變成琥珀色，瞳孔中游動著三條黑蛇。香爐碎片突然飛起，在他左臂拼成行殮文：

“一脈雙生，因果輪回?！?

柜臺上的拓印星圖開始滲血，血珠沿著木紋匯聚，最終凝成個生辰八字——正是林默自己的出生時辰。當子時的最后一記更鼓消散時，整條古董街的銅器同時發出悲鳴，像是萬千亡魂在哀嘆天機已破。

林默不知道，在三條街外的蘇氏集團頂樓，昏迷的蘇雨晴正被抬上手術臺。她雪白的脖頸后，赫然浮現出與香爐鼎耳相同的青銅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