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黑市內活畜欄的大掌柜,赫然是文仙學堂的院長,齊東海!
他肌肉爆發,一副十分恐怖的姿態,有些呆愣的看向江然,又看向他手中掐著的甲販。
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刷!江然直接將甲販丟到一旁,看也不看她,對齊東海說道:“那日之后,我本打算放你一馬,卻沒曾想,你還有這重面目。”
“……慢著!江先生!”齊東海立刻大叫,瞬間恢復了小老頭的形態,火山城內,沒人比他知道江然的恐怖:“誤會,肯定是有誤會!”隨后揮手指揮上方七名修士:“愣著干嘛!給這位筑基大能獻座!”
一聽到筑基大能四字,幾人瞬間明晰:好家伙!竟是這等人遮掩了境界來砸場子!?
“我沒興趣跟你渾科打岔。”江然冷然道,他本就打算將此地夷平,反正已經得知了想知道的情報,鬧大了大不了離開火山城:“這里的人,我全要帶走,給你機會,交代遺言。”
“遺!”齊東海嚇得都快哭了,他心性本就不堅韌,如今遇事更是顯得驚慌失措:“江先生明鑒,我雖經營了這奴隸買賣,卻未行傷天害理之事,遺言從何說來——”
刷!
一道禁法乾坤劍,直接斬下了齊東海的左臂!鮮血噴濺!
“大掌柜!”有修士心下一急,就要上前,卻被身邊人攔住,頓時反應過來,不禁六神無主。
“未傷天害理?”江然玩味道:“你真說得出這話。”
“我——”齊東海吃痛,怎會不知道江然話語中的意思,他分明在說經營奴隸買賣便是大罪!于是哭道:“只是買賣,只是買賣啊!讓他們家破人亡的另有其人,老夫熟讀圣賢之書,又怎會,又怎會平白作惡!”
“這么說來,你有苦衷?”江然冷笑,又是幾道小禁法令劍,將在場八名修士的動作全部定住。
“你身為文堂院長,私底下卻做這勾當,的確有不合理之處。”他走到齊東海身前:“有人告訴過我,若逼不得已行惡,可聽其為自己開脫幾句,再做定奪。”
齊東海簡直對說出這話的魏無才感激涕零,捂著鮮血四溢的斷臂,甚至主動布下了一道真言咒,忙道——
“老夫,這是給了這群人一條活路!若無奴隸市場之所在,掠奪他們之人,只會當場取其性命,或讓其淪為玩物!被賣到此處,雖沒了自由,但起碼能茍活于世!還有生機!”
他能在真言咒中說出這些,就代表他竟然打心眼里認為,自己在做善事。
“歪理,你大可放他們自由,讓其在火山城內有份營生,這不是難事。”江然道。
“老夫并非圣賢啊!”齊東海幾乎是在哭嚎了:“我最初,最初的確只想護住他們,但老夫雖是修道之人,但蹉跎半生,因早年重傷,陽壽只剩二十五年,若不為自己牟利修行,若無法突破筑基大關,老夫會死啊!”
“老夫換些錢財而已,換些錢財而已!總好過讓他們直接死吧!大家不過買賣,江先生,你厲害,你……”齊東海突然意識到說出江然的真實身份會死:“你,你在乎這些凡人,但我沒你那么厲害,沒你有資格任性妄為啊!”
“大家都是來做買賣的,互利互惠,這些凡人早就該死,是我給了他們生機!你非要追究干嘛?非要追究干嘛啊!?”
“老夫圣賢書讀了千萬本,但能成圣賢的,億萬人中也只有一二,老夫連筑基都無法成就,所以早就知曉,自己成不了圣賢,你厲害,你清高!你是圣賢!行了嗎?老夫不要這市場了,老夫等死就是,放老夫一馬吧!江先生!!!”
齊東海丑態盡出。
江然平淡的看著他。
其余幾名修士,受了江然的小禁法令劍,看到齊東海的一臂被直接斬斷,也是冷汗直流,顧不得什么,立刻跪在地上:“放我們一馬吧!”
“大掌柜他,真的只是一時糊涂,他桃李滿天下,可以功過相抵啊!”
“若不是,若不是我二十年前跟大掌柜出了主意,大掌柜也不會接手這里的買賣,您要殺殺我吧!”
聽來聽去,江然倒是覺得,齊東海與那日試圖搶占長生觀的流民,十分相像。
只是貪命罷了。
但終歸有罪責在身。
江然道:“我問,你答。”
“知無不言!”
“你可有刻意加害這些奴隸的想法?”
“絕無,絕無!只是為了商品好賣,有時會有所調教,上手打罵,但這都是必須的!”
“除了此地,還有地盤嗎?”
“有,有,黑市內的奴隸市場,基本都有老夫染指,上面的人知道了,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行過其他作奸犯科,強取豪奪,或觸犯了大宇王朝律法之事?”
“……有。”齊東海顫抖道:“但大抵,罪不致死,老夫是修士啊,有時懷璧其罪,有時起了欲念……不過絕大部分的修士,不都是這樣嗎?誰能保證自己真正清清白白?為了己身成道,顧及旁人作何?”
“最后一問,你身后,除了文仙學堂,可有其他勢力?”
“……無。”
江然緩緩點頭,又伸出手指,熟悉的鎮法劍氣,繚繞其上。
齊東海面如死灰,卻動也不敢動,他死了之后,恐怕沒人會為自己報仇,也沒人配向江然報仇……
“沒有老夫,還會有其他人,還會有其他人啊!他們肯定比老夫做的惡,做的絕,肯定的……”他只是喃喃自語,眼透絕望:“我只是想活,繞我一命不行嗎?”
刷。
出乎齊東海意料,此劍依舊鉆入了他的眉心,并未取他性命。
江然垂眸,道。
“或許真如你所說,你救了他們一命……但同樣的,若無奴隸買賣,也不會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是善是惡,這狗屎世道,我看不清。”
“唯你私欲,清晰難掩。”
“我沒法代替所有人裁斷公道,但卻能讓你在這劍氣壓制下贖罪。”
“從今往后,我要你繼續經營市場,但買來的奴隸,凡獸,異獸,盡數交給我,我會以靈石全數買下,你可從中抽取利潤。”
“我在文仙學堂,可指點你修行。”
“有家可歸者,還其自由,給其盤纏,無家可歸者,便在火山城外,建起一座城鎮,收容他們。”
“若有忤逆,便死。”
齊東海呆愣愣地,最后跪在地上,朝江然深深拜下。
“……好,江先生。”
……
知曉江然身份之人,都被下了封口令。
走出黑市之后。
江然有幾分沉默。
“若魏無才還在,他會如何評價我今日行事?會滿意嗎?”
江然微微嘆息,斯人已逝,再怎么思索都是無用,但起碼自己今天,遵守了與魏無才的承諾。
至于祭品,有了一整個奴隸市場為自己供貨,倒完全不成問題了,現在的問題,反而出現在了靈石的短缺上。
他納戒中,還多了兩本功法。
一本正是齊東海主動上交的命道術法《九日代勞窺行訣》,還有一本是有奇特功效的《搜魂術》,是方才在黑市中專門買的。
搜魂術顧名思義,是十分好用的情報搜集之術,但用法過于殘忍,未養成神識的修士一旦被抽離魂魄,就會瞬息遭受重創,被許多人視為魔道行徑,然后,偷著用。
江然雖有造化陰陽卦,但需要消耗壽元,也有很多力所不能及的時候,有了搜魂術傍身,以后也方便許多。
“如今我有千年壽元,推演這兩本功法,倒還夠用,只不過日后祭品源源不斷,還想要維持一座城鎮運轉,就必須找一個快速進賬靈石的辦法。”
“多寫點修行心得,逮著那筑基期的付子銳薅也行,二者一進一出,說不定收支就能平衡了。”
“只要不暴露鎮法劍,其余百年心得隨便寫,看看能薅多少。”
“有了一整個城鎮做后盾,這樣一來,我的實力,也可快速攀升,遠超以往。”
江然的身后,還跟著兩個人。
一個是摘下了面罩,頭發火紅,面容冷峻的甲販。
另一個則是身披江然的長袍,那怯生生的女性奴隸。
江然已經問過,她叫于知理,取知書達理之意,落魄之前,也是個熟讀詩書的大家小姐。
“火山城內,太過顯眼,引入注目。”
“你二人,取這五十枚靈石,去火山城外,盤塊地界下來,與齊東海一同,盡快將小鎮建成。”
“于知理,你無家可歸,有經營才能,今后我會再選幾人,與你一同執掌此地。”
“甲販,只要不觸碰我的底線,我允許你們在其中牟利。”
甲販躬下身子,她本也是一介奴隸,被齊東海所救,如今自然就聽從于江然了。
于知理則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有朝一日重見天日,還有機會重歸自由……她說不出話來,不禁泫然欲泣,就要朝江然下跪。
江然看也不看,用靈氣托住她的膝蓋:“我不是為了你們感謝,你們這城,要從事畜牧商貿,替我打理貨物,我是為了自身牟利。”
“今后……”
“罷了。”江然搖了搖頭:“就這般吧。”
他離開了此處。
過了很久,齊東海重新接上自己的斷臂,滿身疲憊的從同樣的出口走出。
卻看到了等待許久的甲販。
甲販打發于知理,先去給自己買身合適的衣裳了。
“大掌柜。”甲販仿佛早就知道齊東海會出來,用沙啞無比的嗓音拱手問好,后者揮了揮手:“他回去了?也好,也好……”
“那人,到底是誰?”
甲販眼中,帶著無比濃郁的好奇,單是江然雖有反手間將他們盡數滅殺的實力,卻饒了他們一命,便足以讓升起的那些憤恨消失殆盡。
這世道弱肉強食,他們可以奴役凡人,強者自然也可以奴役他們,但江然顧及天地良心,也并未將事情做絕,甚至還主動留下了靈石。
若異地而處,甲販自認沒有這般心腸。
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們,也沒。
“他……”齊東海頓了頓,許久,才苦笑道。
“一個,讀過圣賢書的教書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