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之災……”
江然蹲在小山坡的一顆巨石上,看著不遠處被驚起的飛鳥。
一個二十多歲的精壯青年,正拔腿在林間狂奔著,不時抄起背后的弓箭,拉弦后射,他的身后,三道灰影急速穿過。
江然算到的血光之災,正應在這青年身上。
打獵這十多天,江然的確遇到過一兩次其他獵戶,都是點個頭便過去了,大家各忙各的……雖然沒人看得懂江然盯著個龜殼在忙什么。
遇到獵戶被獵物反殺的現場,江然還是第一次。
他從龜殼中抖出根簽,默默打量,最后緩緩出了口氣。
“并非命定,此兇可逆,算你小子走運。”
若陰陽卦顯示,這青年命里必有此劫,江然就會果斷放棄營救,只因若是那樣,即使幫他擺脫了身后的追兵,也會有各式各樣的災禍降臨,取他性命。
比如那些被江然測出兇相的獵物們,即使江然沒有對它們動手,不久后,也會有其他東西取它們性命。
若想保住他,江然必會付出極大代價,說不定打獵這么久的收獲,都會因此付諸東流。
那就得不償失了。
陰陽卦在竊取天機之余,也昭示了某種“必然”,其效用看似神異,卻都是“順天而為”。
就連未來會被陳明連累的林府,也是因為有明顯的轉機,江然才敢主動插手。
倘若是執意逆天而為……繼承長生觀時帶來的天人五衰,就是最好的警告。
那便是:天罰。
不過,若是舉手之勞便能救下他人性命,江然倒也樂意為之。
更何況,此刻追著這青年的追兵,好像不一般的樣子……
隨后,江然一步踏出,高高跳起,朝追逐青年的灰影沖去。
……
“該死!”
李嘯怒罵一聲,他的身手,在同輩的獵戶中,可是數一數二的利落,怎么今天,被三只狗崽子追到如此地步!
經歷了這番追逐,自己的體力,已經消耗大半了,再過不久,肯定會被追上!
眼見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李嘯來不及思考,咬緊牙關,鉚足勁殊死一搏!
只見他猛地一蹬前方的樹干,整個人借力后空翻,身如半月,同時拉緊弓弦,對著目標一箭射出!
鐺~
意料中的箭入血肉之聲并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金石相撞之音!
怎么可能!
李嘯怒目圓瞪,他親眼看到,自己的鐵質弓箭正中那只野狗的腦門,剛劃破皮肉,就被彈開了!
霎時間,他想起了一個傳聞,一個老獵戶口口相傳的,有關“異獸”的傳聞……不過他來不及細想,三張濕熱的尖牙利嘴,就奔著他落下的頭顱咬了下去!
靴子里插著的匕首已經來不及拔出,李嘯只有閉緊眼睛,悲痛的在心中大呼:吾命休矣!
“竟是異獸?”
傳來的,卻不是預料中的血肉撕裂與劇痛,反而是一道清朗的少年輕笑:“鐵骨鋼牙,果不其然,是異獸——鐵骨犬!”
鐺鐺鐺!三道嘹亮的金屬碰撞聲傳來,隨后便是三只鐵骨犬的哀嚎,與憤怒的叫聲。
擋開了鐵骨犬追擊的,自然是追擊至此的江然,他一甩長劍,眼睛炙熱的盯著面前的三只體型與德牧酷似,但眼神奇兇的灰毛野狗。
異獸——顧名思義,便是身體因各種原因,產生了各種異變的猛獸!
異獸的各種異變中,劣性居多,也極難存活,基本見光死,可一旦是有益于其生存的良性異變,那么比之原物種,異獸的實力就會大增,并且,若有機緣踏上修行成妖之路,異獸之妖,也比同類型的凡獸之妖的實力強得多!
理所當然的……在市場上,異獸也比凡獸貴得多。
異獸血氣,亦是比凡獸充足數倍,拿來當祭品,也是十分合適。
“足足三只,這一趟真是來對了!”江然雖依舊面不改色,眼睛卻已經變成了銀元寶的形狀。
李嘯摔倒在地上,見狀立刻滾起來,如猴子般迅速爬上身邊的一棵樹,見江然沒有動作,不禁呼喊:“你在干什么,快跑啊!”
江然畢竟救了他一命,若因此而喪生犬口,李嘯也會良心難安。
“你逃便是。”江然不為所動,雖然他還未恢復到煉體期,單憑劍法,也絕非三只靈智未開的野狗能碰瓷的,即使它們有鋼筋鐵骨這般堅實的防御,也同樣。
隨后,江然提劍與鐵骨犬斗了起來,如翩躚舞者般在三犬的攻勢間游走,沒幾個回合就放倒了一只,剩下兩只亦被打的皮開肉綻,見狀不妙要逃。
江然深知逐二者不得其一的道理,立刻攔在其中一只身前。
而出乎江然意料的,三只箭矢,儼然擋住了另一只鐵骨犬的去路,是李嘯!
他雖滿頭是汗,咬緊牙關,但還是鼓起勇氣幫江然限制住了另一只鐵骨犬的去路,江然處理完手頭的鐵骨犬后,立馬與他會合。
最終,三只鐵骨犬,全被活捉!
“這還真是……”李嘯收回箭矢,張大嘴巴,雖然最后一只鐵骨犬是他和江然一同狩獵的,但還是有些沒回過神來:“異獸,一下子捉了三只……仙長,你可太牛了!”
“三只野狗罷了,雖有鐵骨異質,皮肉卻與凡獸無異,打其關節,很輕易就能收服。”江然大氣也不喘,將三只被捆住了四肢嗚嗚叫的鐵骨犬收到一處,卻是眉頭簇起,犯了難。
“啊,對了,還沒感謝仙長的救命之恩!”李嘯頓了頓,深深的對江然抱拳低頭:“在下李嘯,是滄瀾江人氏,一介獵戶,若不是仙長義舉,怕是就要栽在此處了。”
“小事兒……你甚至都沒修為傍身,為何如此托大,獨自來群妖山脈狩獵?”江然順口一問,緩緩嘆了口氣,如何運送這些獵物,對江然而言,也是個難事。
隨后就聽到李嘯回答道:“并非獨自,我們狩獵隊共有八人,此前被一頭發狂的巨象沖散,我尋找隊友之時,倒霉進了這鐵骨犬的巢穴,這才……”
李嘯深深一拱手:“多謝仙長出手相助!”
“八人?那倒是比我方便多了。”江然扭過頭來,細細打量李嘯,這青年披著獸皮,露出胸肌腹肌,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精壯,一看就很有力氣。
李嘯愣了愣,這位劍法出神入化的白發道長,雖然看上去比他還要年幼許多,可他毫不遮掩的審視眼神,卻令他感到十分有壓力。
可李嘯反應也極快,看到江然背后背的兩卷狼皮,和腰間臃腫的大包小包,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在江然開口前便道。
“仙長,你可是需要……有人替你做些搬運活計?”
“沒錯,你怎么看出來的?”江然并未遮掩,但也驚訝于李嘯的敏感。
“仙長身上的獵物只取精華,不要冗余,一看就是沒有路子的新……心血來潮打獵的人。”
李嘯險些失言,忙道:“譬如這三只鐵骨犬,最近的交易點,也是二十里外的滄瀾江金寶街,若只有仙長一人,恐怕如何運送,也是個小小的難題。”
的確,江然點頭問道:“你有路子?怎么付費?”
“付費就扯遠了!”
李嘯心下一喜,知道自己猜對了:“群妖山脈外圍,有我們的不少駐扎點,只需將獵物寄存在那里,或是叫人來幫忙,獵物的搬運,便不是難事。”
果然,術業有專攻啊,江然聞言,不禁略感贊嘆,獵戶們人手充足,完全可以分工合作,有專人負責打獵,有人負責運輸,不像自己,獨來獨往,需要獨自完成所有步驟……
十數年形影單只的修行,令江然早已習慣了獨自行路,倒是今日才想起來,利用他人的方便。
隨后江然就看到,李嘯從腰間掏出一卷發黃的皮紙,上面用紅色顏料畫著獨特印記。
“仙長的救命之恩,李嘯無以為報,這是我家傳的追獵圖,不僅有獵戶駐扎點的分布,還記錄了許多珍稀獵物的棲息地,相信以仙長您的身手,一定能物盡其用!”
李嘯雙手遞出:“等您帶著獵物到了駐扎點,這上面的印記能證明您與李嘯的關系,自會有人將您的獵物運回滄瀾江!”
江然聞言,難掩心中驚訝,他看向李嘯,對方耿直的目光不摻雜任何算計,饒是江然并非專業獵戶,也知道這樣一份圖紙,估計是一位甚至幾代獵戶一生的經驗才能雕刻出來的,如此貴重,就這樣給了自己?
江然搖頭道:“我并未打算從你身上,得到什么回報。”
似是看出江然心中所思,李嘯抬頭:“仙長豁達,李嘯卻不能不仁不義,在仙長出手相救之前,李嘯以為自己就要被葬身野狗之腹了!如今撿了條命,深感生命之可貴,遠非此圖所能及!”
“這圖紙李嘯也早已記在心中,所以,請仙長且勿推辭,李嘯也只能如此回報仙長了!”
聞言,江然再不糾結,接過圖紙,突然輕笑。
所謂善有善報,原來并非什么遙遠的童話,今天此事,倒是令他覺得心滿意足。
不僅如此,困擾江然許久的獵物搬運難題,也就此解決。
“長生觀江然,在此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