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八年來，江然是從來沒有將“修真者”和“魏無才”六個字連起來過的。
所以古見光隨口一說，倒像是給江然引申出了個新概念一般，不禁脫口而出：“就他？”
方才還十分激動的古見光聞言，倒是一愣，思維都有些不連貫了起來：“江道長……難不成不知道？”
“……還真不知。”江然表情僵硬：“你的意思是，魏無才，我那個便宜師父，是個修真者？”
古見光的確不知江然曾經和魏無才的相處方式，當下十分疑惑。
“確實啊，雖說十多年前我與魏道長相遇時，他的狀態不知為何十分虛弱萎靡，體質好像連一般武者都比不上，但身上的靈力，是絕對造不了假的。”
“這……”
江然內心中，頗有種世界觀顛覆的感覺：在他眼里，魏無才人如其名，當真是毫無才能，為人愚鈍草率，修行一道甚至遠不如他的徒弟——也就是江然自己。
那樣一個幾乎隨處可見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少之又少的修真者呢？
可面前的古見光，完全沒有撒謊欺騙自己的理由啊！
江然心中，瞬息一團亂麻。
于是他緊閉眼睛，隨后索性喚起散念清神真道心，再睜開時，雙眼已如古井無波。
一旁，古見光亦是驚訝，在他眼里，只是瞬息，江然的氣質就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若說江然以往是一顆溫潤如玉，又難以揣摩的神秘玉石，現在就成了——如海般深沉又平靜的深邃之物！
“難不成——本命神通！？”古見光心中，立刻有了猜測……怪不得，怪不得江然的天賦才情如此強悍，許多古見光原本的猜想，也立刻有了答案。
江然卻無暇在意，只是迅速思索著。
“若魏無才真是個因許多因素，而狀態不佳的修真者。”
“許多東西，好像就說得通了……”
“就比如，即使我真的有十分不錯的修行天賦，真的可以在沒人輔助的情況下，幾乎不靠任何外物，在如今這般年紀，便有煉體巔峰的修為嗎？”
“他這十多年來若有若無的指導，似是并沒幾分深刻，卻恰好踩到了我修行時遇到的痛點上，是因為他眼界更高。”
“再一個便是陰陽卦，魏無才這十多年來，幾乎是一門心思撲在這術法上，最后傳授于我……”
“我以凡人之姿，便可催動仙人術法……也的確不只因為我的天賦，還有魏無才傾注心血的指點。”
“只緣身在此山中啊……我當時，只是煉體修為，自然無法察覺到魏無才身上的靈氣……”
“但？”
江然很快便想到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
“魏無才若真是修真者，又為何不到而立，便早衰而亡？”
“我繼承長生觀之后，的確遭遇了天人五衰，但后面又靠長生觀彌補了失去的壽元，魏無才為何無法效仿？”
“但我也從未見他展現過，被天人五衰侵蝕后的早衰之象……他的死因……”
“又究竟是什么？”
曾經，江然有許多地方，都并未細細思索，比如魏無才之死，他只以為是跟自己一樣遭遇了長生觀的反噬。
這一切皆因，在江然眼中，魏無才是個地地道道的，沒有才能的凡人。
最多，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煉體武者。
于是，江然便直接想當然了。
但如果，魏無才真的是個修真者呢？
那一切都不一樣了。
此刻想來，魏無才之死，實在有著太多疑點，而這些疑點，似乎又都繞不開一個長生觀。
“……”
江然伸出一只手，催動造化陰陽卦，奪天地造化，詢問魏無才是否真的是修真者。
不肖片刻，一道強風穿過城墻的弓箭口，那風聲扭曲之后，恰似一聲：“是。”
這甚至幾乎沒耗費江然的壽元，因為古見光方才所說的，就是正確答案。
他手訣再動，詢問魏無才到底為何而死。
那熟悉的，江然詢問長生觀傳承遺失時需要掐滅的，象征著兩千多年壽元的黑色氣運，再度浮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說明，魏無才之死，儼然與那場人為的長生觀傳承丟失之事有關！
劃重點：“人為”二字！
“……原來如此。”
江然輕聲說道，隨后，他退出散念凈神真道心，一股名為急切與沖動的情緒，立刻涌上他的心頭。
自己，竟有弒師之仇未報！？
雖嘴上調侃隨意，但江然又怎會不在乎那個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甚至養育之恩的貧嘴道士？
自從踏上修行之路，江然本身，其實并沒有什么明確的目標，只是單單追求更高的境界，以方便未來做自己想做之事。
決定幫助古見光也是，他只不過是在順從自己的心意做出決定。
就和江然一直認為的一樣：修行乃是手段，而非目標。
但現在不同了。
江然急切地，想要知道有關魏無才之死的真相。
見江然面色陰晴不定，古見光自然猜出，江然通過卦術，算到了某些東西。
這些東西，甚至可以讓面前這個一直都是風輕云淡模樣的少年道士，頭一次如此直白的顯露出心情如何。
古見光沒來由地覺得，某種程度上，魏無才之于江然，幾乎等同于伴水縣之于自己！
“江道長……”古見光猶豫片刻，不知該說些什么，江然整理了一下心情，微微嘆了一口氣。
“沒什么，古見光，你還真是隨口給我帶來了一個好大的難題。”
江然搖了搖頭：“有些事情，我以往不知道，還可一筆帶過，但知道了，就必須一探到底。”
“今日先到此為止吧。”江然轉身向自己的居所走去：“我就在那里等候，蛟龍來時，按計劃出手便可，我有十足把握。”
古見光頓時沉默，江然接下了自己的因果不假，但此時又顯然因自己的隨口一言，想到了某些極大的問題，這倒是讓古見光一時摸不清，需要安慰還是道歉了。
“……慢著，江道長。”古見光又想到了什么，叫住江然，不做猶豫，喚出一個巨大的箱子。
“這里是我的所有靈石，約莫四百八十枚。”隨后又取出一件瑩白色的精致內甲：“這是一件只要催發，便可以抵御練氣巔峰攻擊五次，筑基攻擊一次的護身法寶，名為‘雪蓮片葉甲’，這些全數交給你。”
“你給了我親手報仇的機會，還要與我一同出手，那我也必須盡我自己所能，護你周全。”
古見光認為只有這般，才能幫上江然分毫：“有了這些靈石，你應該便可將自身的氣海推至九寸，再加上這寶甲，即使面對蛟龍出其不意的襲殺，也能抵擋一二。”
實際上，古見光辛辛苦苦存下的這將近五百枚靈石，再加上這練氣境界的極品防御法寶，已足以筑基修士為之動心，但古見光并不覺得將它們交給練氣初階的江然，有任何不妥之處。
而且，若換做平時，估計古見光會先給一部分訂金，事成之后再結算報酬，但面對江然，古見光卻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江然也并非矯情之人，轉頭看向古見光：“便當做我出手的費用，此次之后，互不相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