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收下百年妖參,反而讓一旁的李先生松了一口氣。
若是江然只是為林府付出,不求回報,他反而會認為,江然對林府有更大的圖謀,百年妖參雖然貴重,也只是救命之物,完全對得起,救了林焦恩一命的江然的付出。
“皆大歡喜……可老朽還有一事相請。”
出乎意料的,華醫生緩緩開口:“有關我那姚師弟。”
眾人予以注目。
“三十年前,他因一時貪念,被師父趕出門庭,自立門戶,與師父老死不相往來。”華醫生嘆道:“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竟墮落到如此地步,為了幾箱銀兩,連只有我們一脈相承的毒方,也拿出來害人了……”
“……這皆是我這師兄的不是,他畢竟是我師弟,能否請林府各位,在縣衙之前,為他留一條性命,我可保證,他再不害人……”
華醫生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最后長長一嘆,作勢就要下跪,連忙被林善兒扶住。
“我也知,這要求太過不是,可我二人自幼便一同學醫,再怎么卑鄙,也與我情同手足!”
“林大小姐!”
林家眾人面面相覷,江然搖了搖頭,道。
“且不說苦主林家,就算此事沒有暴露,何家也不會給你那師弟留活路的。”
“此事做的隱蔽,證人寥寥,何家若想斷絕后患,想也知道他們會做什么。”
華醫生聞言,臉色瞬間煞白,連退三步:“是……是啊……的確……”
“唉!我的蠢師弟啊,蠢師弟啊!為何要害人啊……”
“為何要害人啊……”
林善兒聞言一嘆:“若他有幸留得一命,便只挑他手筋,斷其行醫之路,送他出家為僧。”
“請華老先生,去休息吧。”
她雖良善,但絕非癡善,也是凡人,姚醫生要害她父親,她還能出言留下對方一命,這已是極了不得的氣量。
也正這時,江然要的百兩白銀,被一名小廝托著來了。
江然用布袋裝起白銀,掛在腰間,雙手一拱:“既如此,我也告退了。”
“且慢!”林善兒立刻道:“江道長得罪了何家,不如便在林府之側,再建一座長生觀吧,費不了多少銀錢,也可護得江道長平安,這幾日,就先住在林府。”
江然聞言,心中一暖,卻是搖頭笑道:“好意心領,莫要為我擔憂,山人自有妙計。”
說完,不待其他人挽留,江然獨自離去。
雖然他的身影,離著大廳內的眾人越來越遠,可他的模樣,卻在眾人的心中,越發深刻。
走出林府,江然便朝伴水縣外的金寶街走去,那里常有異獸售賣。
獻祭凡獸,可得壽元,可江然眼下急需的,不僅壽元,還有血氣。
跟何況,若是掃蕩肉鋪中所有牲畜,太過顯眼,還有讓人起疑,暴露長生觀的風險。
如此一來,就不如直接購買少量血氣更足,壽元更長,價格更貴的異獸了。
方才,他寥寥幾個字,便宣判了那名姚大夫的死刑,可他自己,何嘗不面臨著相同的困境?
此事暴露,何家也并非沒有破局之法,那便是趕在對簿公堂之前,迅速滅口三個足以稱為關鍵證人的人。
姚大夫,華醫生,以及……
江然。
這三人中,姚大夫就在何家鏢局,孑然一身,完全可以按已死論斷。
華醫生已經接受林家庇護,想要滅口他難上加難。
江然則不同,他能反殺。
當時在何家鏢局,江然抽出的那一巴掌,除卻了結私怨,也有讓何家眾人,將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意思。
順嘴一提,何家若不來找江然,江然倒也樂得清閑。
若是來了……
江然本就打算重回煉體高階,屆時除非修真者親自出手,沒人能害得了他的性命,還能將此事徹底鬧大。
何家如此行事,江然不介意以身入局,達到落井下石的效果。
順手的事兒。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伴水縣那位唯一的修行者,會主持公道的大前提下。
此刻得了林家預料之外的報酬,更是錦上添花。
或許……自己還能親自動手。
前世《道德經》有云。
天長,地久。
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能自生,故能長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講的是:天地之所以長久,是因為它們任眾生索取,始終無私,圣人效仿天地無私,故而也能久存。
然而,在這個個人可通過修行,獲取偉力的世代,好人反而沒有好報。
林家父女,雖然達不到圣人無私的境界,也是擁有奉獻之心的好人,他們本該善始善終,卻因懷璧其罪,被何家因一己之私謀害……
江然并不喜歡這種事。
他也并不忌諱殺人。
……
黃昏。
何家鏢局,正堂,兩人坐在其中。
何長君滿面陰沉,坐在主位上,一旁,何南山幾番欲言又止,卻又變成“嘖”與嘆氣。
只不過此刻的何南山,完全是一副精神矍鑠,毫發無傷的姿態,毫無疑問,他此前身受重傷的模樣,是演出來的。
不一會兒,何利圖推開堂門,姍姍來遲。
他面頰正中,橫著包裹著繃帶,包住鼻子,臉上濺滿血漬,讓他整個人顯得冰冷殘忍。
“侄兒,那大夫,處理好了?”何南山開口聞訊。
何利圖點頭:“我先讓他幫我包扎,他沒防備,死的利落,裝進袋子了,到了晚上,便派人將其沉塘。”
“……”何長君身體后仰,看向何利圖,眼神陰沉似水。
“父親,咱們接下來,又該如何行事?”何利圖見狀,不禁心生幾分焦急。
“能怎么辦?”何長君沉默許久:“事情敗露,要么逃,要么……抗爭!”
“殺了那大夫,便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何長君眼神兇狠:“我何家蹉跎數代,這才在伴水縣奪得了一席之地,為父修行半生,才終于成了何家的第一個煉體巔峰,我何家剛要大展宏圖,絕不能因一時失利,葬送何家所有積累!”
“唯有:殺!”
“那辛苦尋來的當凌狼,殺!派遣死士,刺殺鬼手的另一名徒弟!再舉何家高手之力,殺了那知情的白頭發神棍!”
“只要死無對證,我們與林家各執一詞,在古見光面前,就還有周旋余地!”
何利圖聞言,眼睛低垂,露出兇光:“還有那個陳明!他和那道士一同壞了咱們的算計,也得殺!”
“……何利圖。”何長君聞言,語氣陰沉:“過來。”
“父親,怎了?”何利圖上前——
啪!
又挨了何長君一巴掌!
只不過,這一巴掌對于煉體強者而言,可謂十分輕柔,只是教訓之用,遠不如白天江然的那一巴掌。
“伴水縣姓什么?”何長君語氣平穩。
“姓……姓古。”何利圖立刻反應過來:“孩兒知錯,陳明是林家人……不能殺。”
“沒錯。”何長君點頭:“伴水縣內,咱們必須遵循那姓古的家伙的規矩,我曾經怎么教導你的?”
“……伴水縣內,王林兩家每年都給古縣令上供,份量極大,對這二家,只能暗中使絆,絕不可當面挑釁,對他人可盡欺辱之,卻要知分寸,且不可引起公憤。”何利圖低頭道:“只可恃強凌弱,不可枉然自大!”
“你看那陳明,是怎樣一人?”何長君又問。
“實力過得去,愚忠,耿直,成不了大事。”何利圖立刻道。
“你覺得他能否看穿咱們的布局?”
“應該是看不穿的……”何利圖言語一頓:“……他二人一并出行,回來后便知道了我們的算計,全是因為那道士。”
“沒錯,此仇必報!”何長君點頭:“我今日觀那道士,那般年歲,便是個實力超群的煉體中階,任其成長,他日必成人杰。”
“也因此,必殺不可!”
一旁的何南山立刻道:“我已派人確定,此道士從林府出來后,去金寶街采購了六只異獸,之后便獨自回到了離伴水縣五里外的常青山,此山上下只有一條通路,絕無逃脫之可能。”
“我兒!”何長君開口道:“今日他借前日你二人的沖突辱你,我不怪你。今夜,你叔父,以及另一名煉體高階的隱家老親自帶隊,以及七位何家鏢局煉體中階好手——”
“放火燒山,殺了那道士,將一切痕跡抹除!”
“你跟隨隊伍,親手雪恥!”
“我則鎮守何家,主持大局,以防林家突然發難。”
“是!”何利圖長長拜下:“孩兒定不辱使命!決不讓父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