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李崇一如既往,卯時去給胡太后請安,回來用過早膳,便先后召見張敞,北靜王水溶,還有戴權,聽他們匯報諸事。
其一,忠順親王李穆,關在重華宮,還不老實,每日里咒罵不斷,污言穢語,幾不可聞。
其二,忠順親王府中上下人等,盡皆用過了幾次刑,招供了不少猛料。
其三,京營諸事進展神速,但李崇擔心水溶立功心切,擔心他打草驚蛇,囑咐水溶切勿心急,緩緩推進便可。
其四,胡黨最近突然安靜下來,也不知道胡玄機在謀劃著什么。
其五,孟元康雖被下獄,但不審不問,很明顯是在拖時間。
其六,胡黨對孟元康不審不問,太子黨和一小部分文臣合流,正在私下調查孟元康弒母一案,目前已經有些眉目了。
其七,徐少湖雖然跳出來與胡玄機作對,但并不請求入宮陛見,很明顯,他沒有投靠太后和戴權的打算,至少現在沒有。
照此看來,要么徐少湖是一位難得的直臣,要么他所圖甚大。
其八,徐黨和胡黨已經勢成水火,但奇怪的是,兩幫人最近幾天,突然相安無事,局勢很是詭異。
其九,國子監太學生之中,懷疑胡玄機之人越來越多,士子之心可用。
這些內容,初聽尚覺有趣,聽多了便沒多少意思了。
但李崇又不得不聽,畢竟他此時在外朝耳目不多,想要對朝堂有個大致的了解,便不得不聽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
送走水溶和張敞之后,李崇想著要不要現在詔,一等子爵侯孝康,一等子爵石光珠進宮。
這幾日李崇見了好幾位開國勛貴,神武將軍馮唐在皇陵之時,便已經明確表示效忠,故而不在此次詔見勛貴之列。
像一等伯牛繼宗,一等子柳芳,二等男戚建輝,二等男蔣子寧,二等男,兼京營游擊將軍謝鯨,這幾人李崇都已見過,效果都還不錯。
至少這幾人是真的,和胡玄機有生死大仇,也真的有上進之心,想為皇帝立下功勞,以求恢復祖上的爵位。
便在此時,王植進來稟告說,胡玄機之子胡幼魚,正在宮門外請求陛見。
李崇眉頭微皺,這幾日實在太忙,竟將這位小舅舅給忘了。
“以太后的名義,讓他回去,就說過些日子再詔他進宮。”
沒辦法,現在隔絕宮中內外,外朝胡玄機等人,對內廷諸事一無所知,天知道他這位小舅舅,是不是胡玄機派來打探消息的。
李崇嘆了口氣,心中忖道:“小舅舅,對不起,誰讓你是胡玄機的兒子呢!等過些日子,朕要用你的時候,咱倆再秉燭夜談,抵足而眠吧!”
過了沒多久,殿外傳來幾聲細碎的腳步聲。
李崇抬眼望去,只見賈元春緩步走來。
賈元春走在前面,非常隱秘的朝李崇比了個OK的手勢,意思是經過一番忽悠,
哦,不,意思是經過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勸說,林黛玉已經站在咱們這邊了。
這個OK的手勢,是李崇教給賈元春的,也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小秘密。
這個手勢,別人看不懂,故而就算被人看了去,也不礙事。
果然,在賈元春身后,還跟了個身材婀娜纖細的小姑娘。
李崇心中微動,甚至有些小期待。
等林黛玉步入殿中,跪倒在李崇面前,李崇細細觀瞧。
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可李崇還是吃了一驚。
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姑娘,按理來說應該容貌不顯,至少應該還沒長開,但林黛玉顯然不在此列。
只見她,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書卷氣,仿佛將這天下之文華天寶,盡數匯聚于她一身,周身氣質瑩瑩生輝,燦燦成華,著實不凡。
李崇走下御座,伸手扶起林黛玉,卻并不撒手,而是握住她的葇荑小手,笑道。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林黛玉俏臉一紅,怎么皇帝也說這句話?
可奇怪的是,昨日在外祖母家,那位荒唐表兄賈寶玉,他說這話之時,她只是覺得他輕浮放浪。
覺得他初次相見,便如此說,是在用言語輕薄她。
可同樣的一句話,同樣的九個字,由皇帝嘴里說出來,卻讓她感受到了一種無比熟悉的親近感。
這種難得的親近感,她只在父母身上,在外祖母身上感受過。
林黛玉此時,很想說一句:“這個哥哥,我也曾見過的。”
可這話好生惹人羞,不是正經女孩子該說的。
林黛玉白皙的臉頰越來越紅,好似將天上那晚霞,都給比下去了。
她抬頭看向李崇,二人四目相對,看了許久許久。
站在一旁的賈元春,見此情景,忍不住‘噗嗤’一笑。
“陛下又說笑了,林妹妹自揚州而來,陛下又何曾見過她?”
李崇微微一笑,道:“雖然未曾見過,然而朕看著面善,心里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
聽了這話,林黛玉雙眸一亮,心中更覺訝異。
奇哉!怪哉!
這句話,竟好似是她的心里話,卻被他搶先說了去!
李崇攜了林黛玉之手,彼此分賓主落座。
李崇問道:“妹妹是幾月生人?”
林黛玉含羞答道:“二月十二。”
李崇哈哈一笑,道:“二月十二,不正是花神節么,妹妹果然是花中仙子,連生辰都契合此理,朕比妹妹大一個月,看來以后你得喊朕哥哥了。”
一時間,李崇,林黛玉,賈元春,三人低聲交談,歡聲笑語不斷,竟繞梁而走,許久方散。
在來見皇帝之前,林黛玉本來想著,在皇帝面前替父親說幾句好話。
畢竟朝堂權力之爭,雖說不是你死我活,但也冰冷殘酷,還是盡量不要波及到父親的好。
可她甫一見了皇帝,便覺得在心里盤算了許久的那些話,都好沒意思。
她都不想說了,也都不必說了。
因為她不想玷污了,這份初見時的美好。
而李崇,在未見林黛玉之前,已經想好了怎么忽悠她,怎么攻略她。
可一見了林黛玉本人,李崇便覺得自己用慣了的,那些拿捏人心的手段,都好生無聊,都好沒意思。
他看著林黛玉那雙似泣非泣含露目,以及林黛玉看自己之時,如水的雙眸里,那些個一閃一閃亮晶晶,接連綻放的星辰,李崇便明白了。
甫一見面,林黛玉便是朕的!
朕牽了她的手,她的心便也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