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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老賊,蟲豸

這些年,胡玄機不許胡幼魚參加科舉。

胡幼魚意欲上進而不能,那還不如徹底擺爛。

每日里,胡幼魚不是和丫鬟廝混,便是和那幫狐朋狗友在外面瞎晃蕩,今兒去勾欄聽曲,明兒架鷹牽狗。

后兒誰家娶親,便搶在新郎官前面,扯下新娘子的紅蓋頭,看看長得怎么樣?

反正他爹是當(dāng)朝首輔,身邊的狐朋狗友也都是高官子弟,五城兵馬司和巡檢司壓根就不敢管他們。

就這么一直晃蕩到十四歲,胡幼魚一件正經(jīng)事也沒干過。

今天好不容易撈到一件正事,還是皇帝陛下親自指派的正事,胡幼魚面上平靜如常,心里卻早已樂開了花。

小爺我,今兒正式出道啦!

再說禮部尚書孟元康,這會兒在會極門忙的焦頭爛額。

今日巳時三刻,群臣要在會極門上表勸進,這可是新皇李崇第一次公開亮相,不管是男人女人,還是大乾朝廷,第一次都是很重要的,可不能辦砸了。

孟元康倒不是怕把事情辦砸了,新皇會因此責(zé)罰他。

一個十歲的癡傻娃娃,呵呵,他知道怎么責(zé)罰大臣嗎?

孟元康擔(dān)心的是,事情要是辦砸了,丟了他大宗伯的臉面,更擔(dān)心會引來首輔胡玄機的不滿。

俗話說,縣官不如現(xiàn)管,皇帝他可以不在乎,但胡玄機,他得當(dāng)祖宗供著才行。

今兒也不知是怎么了,孟元康眼皮老跳,還是左右眼一起跳,搞得你都沒辦法用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來安慰自己。

“禮部尚書孟元康何在?”

喚他的人,聲音略顯稚嫩。

孟元康心想,這是哪個不懂規(guī)矩的太監(jiān),明兒告知戴權(quán),定要打他一頓板子才行。

老夫的名諱,也是你個閹貨能喊的,不尊稱一聲‘大宗伯’也就罷了,怎么連‘孟閣老’三個字,都不知道喊一聲呢?

然后,他抬頭瞪眼,準備斥罵。

再然后,他滿臉堆笑,語氣和緩。

“喲,這不是幼魚賢弟嗎?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到這了?莫不是太師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打發(fā)府里一個奴才來喊我一聲就行,干嘛還親自跑一趟呢?”

嘴上這么說,可孟元康的心里卻早罵開了。

“胡玄機你個老匹夫,不是說好你不來嗎?老夫都替你上傷病折子請假了,你還打發(fā)你兒子跑來干什么?信不過老夫嗎?”

而胡幼魚看著前倨后恭,極速變臉的孟元康,好沒來由心里一陣惡寒。

“好歹你也是一部尚書,比我爹還要年長幾歲,喊我賢弟,你怎么張得開嘴?”

胡幼魚板著一張臉,正色道:“禮部尚書孟元康聽旨,陛下口諭,著孟元康在太子?xùn)|宮見駕,朕站地立等。”

依照《大乾會典》,新皇在正式登基之前,是不能下旨的,不過沒人會傻到去較這個真。

大乾這輛車都是人家的,過戶手續(xù)沒走完,這車就不能開了?

“幼魚賢弟,陛下召我去東宮,所為何事啊?”

孟元康年過六旬,花白胡子一大把,左一個幼魚賢弟,右一個幼魚賢弟,胡幼魚畢竟年僅十四,哪里見識過這個,只覺一陣生理不適。

心說堂堂禮部尚書,在儒門之中那也是開山立派,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怎么能如此下賤呢?

難怪我爹不讓我舉科舉入仕,這些個當(dāng)官的,全他娘的什么玩意兒!

胡幼魚到底年少面皮薄,被孟元康搞得生理不適,臉上自然也帶出幾分厭煩來。

他板著一張臉,哼了一聲,道:“怎么?陛下無事,就不能召見你了?還是說,你貴人事忙,不愿意去?”

熱臉貼人冷屁股的滋味肯定不好受,饒是孟元康臉皮厚度賽過城墻拐歪處,這時候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

孟元康看著胡幼魚,沒有說話,李崇召他前去見駕,他并不是很在意,那個白癡找他,能有什么要緊事?

他在意的是,前來傳旨的,為什么是胡幼魚?

要知道,胡玄機圖謀扶立李倧為帝,最終功敗垂成,他和新皇李崇已經(jīng)是死對頭了,那今天來傳旨的為什么是胡幼魚?

難道胡玄機改變立場了?

按照胡玄機的行事作風(fēng),不應(yīng)該啊!

又或者是胡玄機兩邊下注,他自己和新皇帝打擂臺,暗地里卻派兒子加入新皇陣營,最后不管誰贏了,都能保胡家屹立不倒。

啊,頭好疼!

孟元康不知道去東宮見駕,到底是應(yīng)該繼續(xù)敷衍了事,還是把那個傻子,當(dāng)真正的皇帝一樣認真對待?

不搞清楚胡玄機的立場,他不敢貿(mào)然前去見駕啊!

萬一踏錯一步,招致胡玄機大怒,那他孟元康的仕途前程,他的儒門威望,可就全完了。

怎么辦?

怎么辦?

怎么辦?

大冷的天,孟元康急出一腦門的汗。

突然,孟元康靈光一閃,老夫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只見他雙眼一翻,喊了聲:“老夫頭痛欲裂!”

然后,整個身子,直挺挺栽了下去,腦袋險些磕在臺階上,當(dāng)場去世。

胡幼魚整個人都驚了。

他見過不要臉的,但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堂堂內(nèi)閣大學(xué)士,禮部尚書,特進光祿大夫,竟然在紫禁城里,在會極門前,當(dāng)著上百位文武官員的面,耍這種流氓潑皮手段!

毫無人臣之心,不知羞恥為何物,這,這,這他娘的還是人嗎?

看著躺在地上裝死的孟元康,看著周圍那些看戲的文武官員,看著那幾個演技比孟元康還差勁,卻扯著嗓子叫御醫(yī)的文官,胡幼魚感覺自己原本一片澄澈的心湖,在一瞬間長滿了骯臟的水草。

蟲豸,都是蟲豸!

跟著這么一群蟲豸,怎么能搞好大乾社稷呢?

胡幼魚氣得直跺腳,臉色鐵青扭頭便走。

在東宮領(lǐng)旨前去的時候,胡幼魚有多意氣風(fēng)發(fā),現(xiàn)如今灰溜溜回到東宮,他就有多垂頭喪氣。

平生第一次辦正事,還是皇帝陛下親自指派的正事,他竟然給辦砸了。

胡幼魚內(nèi)心一片激憤,真想拿一把快刀,把那群蟲豸全給砍了,給皇帝陛下砍出一片大好河山,給大乾百姓砍出一片太平盛世。

一踏進東宮宮門,胡幼魚‘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李崇面前。

他雙眼含淚,恨恨說道:“陛下,微臣把差事辦砸了,那條老狗不愿意來,微臣愧對陛下,請陛下責(zé)罰。”

李崇低頭看著胡幼魚,良久無言。

過了一會,李崇伸手拍了拍胡幼魚的肩膀,語氣幽幽的說道。

“小舅舅,習(xí)慣了就好,你看,朕早就習(xí)慣了。”

胡幼魚聞言,猛地抬頭,看向李崇。

好沒來由,他突然覺得,眼前這位大乾皇帝好生可憐,就像那些被土豪士紳蹂躪的百姓一樣可憐。

“陛下......”

胡幼魚再也忍不住,以頭抵地,痛哭不已。

胡幼魚的眼神,李崇看懂了,他竟是在可憐自己!?

李崇拍了拍胡幼魚的肩膀,說道:“你在此處先哭著,朕去靈堂看看太子哥哥,他,他比朕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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