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雪琪
- 變身國漫女神之祈愿計劃
- 人在前飛魂在后追
- 7765字
- 2025-06-25 14:29:18
晚自習的燈光白得瘆人,像一層冰冷的霜,死死地凍在教室的桌椅上。
空氣悶得發稠,混雜著汗味、廉價墨水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從窗外飄進來的夏夜燥熱。
頭頂的老舊吊扇嗡嗡地轉著,扇葉吃力地切割著凝滯的空氣,影子在試卷上拉長又縮短,像一把遲鈍的鈍刀,來回鋸著許元的神經。
許元盯著攤開的數學練習冊,那些公式和圖形扭曲著,爬行著,像一堆僵死的蟲子。
眼皮沉得像灌了鉛。
他煩躁地合上書,指尖觸到桌肚深處一本硬殼筆記本粗礪的邊緣。
那是他在舊書攤角落里扒拉出來的,封面是早已褪色發白的山水畫,紙張粗糙發黃,帶著一股子樟腦丸和灰塵混雜的陳腐氣味。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了它。
筆尖懸在空白頁面上,猶豫著,仿佛有某種黏稠的東西在阻礙書寫。
教室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單調得令人窒息。
同桌的胖子歪著頭,睡得口水濡濕了半張卷子。
前排女生頭上廉價的塑料發卡,在燈光下反射著一點刺目的、廉價的光斑。
一股巨大的、難以名狀的虛無感攫住了他。
這方寸之地,這日復一日循環的枯燥,像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吞噬著所有鮮活的念頭。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筆尖重重落下,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沖動,在那粗糙發黃的紙頁上,狠狠劃下七個字:
“想成為陸雪琪。”
筆尖劃破紙頁,發出“嗤啦”一聲輕響,在這死寂里卻顯得格外刺耳。
就在那筆尖落定的瞬間——
世界猛地一沉。
不是震動,是下沉。
仿佛腳下的水泥地突然變成了流沙。
緊接著,頭頂那幾根慘白的燈管驟然爆發出刺眼欲盲的光芒,光線不再是均勻的鋪灑,而是扭曲、旋轉、擰成一股股瘋狂的光之毒蛇,鞭子般抽打著視野。
許元下意識地閉緊雙眼,但那強光依舊穿透薄薄的眼瞼,在視網膜上烙下灼熱的、跳動的猩紅印記。
“嗡——!”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仿佛來自世界核心的嗡鳴,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塞滿了耳朵,又鉆進顱骨深處瘋狂攪動。
他感到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一只無形巨手攥住、擰絞、撕扯!
胃里翻江倒海,喉嚨口涌上濃烈的腥甜。
身體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拋起,又重重摜下,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無法呼吸。
窒息感像冰冷的水銀,灌滿了口鼻和胸腔。
耳邊是無數種聲音的尖嘯、嘶吼、破碎、糅雜——
同學的驚叫?桌椅翻倒的撞擊?玻璃爆裂的脆響?還是……某種更深沉、更扭曲的空間本身發出的痛苦呻吟?
他分不清,只覺得那聲音要撐爆他的耳膜,把他的腦子攪成一鍋沸騰的爛粥。
色彩在剝離、在剝落。
眼前熟悉的一切,綠色的黑板、米黃色的墻壁、藍色的校服、同桌胖子油膩的側臉、前排女生塑料發卡上那點刺目的反光……
都像被潑了強酸,迅速地褪色、溶解、剝落下來,露出底下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的灰暗底色。
那灰暗在蠕動,在吞噬。
他驚恐地瞪大眼睛,想抓住點什么,視野卻徹底被混亂的漩渦吞沒,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被卷入一片粘稠、冰冷、絕對的黑暗之中。
……
粘稠的黑暗慢慢沉淀下去,如同渾濁的水底淤泥。
一種尖銳的、帶著鐵銹和塵土味道的冰冷空氣,猛地嗆入鼻腔,刺得喉嚨火辣辣地疼。
許元劇烈地咳嗽起來,肺葉像破風箱一樣抽動。
眩暈感如同潮水,一波波沖擊著混沌的意識。
他掙扎著撐開沉重的眼皮。
光,昏暗而慘白。
不是日光燈那種干凈的白,而是一種渾濁的、仿佛蒙著厚厚灰塵的、從某個高處小窗透進來的慘淡天光。
他趴在地上。
臉頰緊貼著冰冷粗糙的地面,那觸感像是凝固的沙礫混合著某種干涸的粘稠物。
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粉塵氣味霸道地鉆進鼻腔。
是陳年的粉筆灰,混雜著建筑物腐朽時散發的、如同枯骨霉變般的塵埃味兒。
這氣味沉甸甸的,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
他下意識地撐起身體,手臂卻傳來一陣陌生的滯澀感。
低頭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映入眼簾的是一只骨節分明、異常白皙的手,正按在同樣冰冷的地面上。
那手指纖細修長,指甲圓潤干凈,透著一股不染塵埃的清冷。
這絕不是他那只因為常年握筆而指節略粗、指甲縫里偶爾還會殘留一點墨水漬的手!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同樣白皙得刺眼。
視線顫抖著向下移動——
一襲白衣,勝雪。
那布料似綢非綢,似絹非絹,觸手冰涼滑膩,帶著一種奇異的柔韌。
寬大的衣袖垂落,覆蓋著手臂。
腰間束著一條同樣質地的、綴著細微冰藍紋路的素色腰帶。
白衣下擺逶迤在地,沾滿了灰黑的塵埃。
他(她?)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頭。
視線掠過胸前平坦而陌生的曲線,掠過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衣,最終落在肩后——
那里,斜斜探出一截深藍色的劍柄,古樸沉靜,散發著幽幽寒氣。
劍柄末端,系著一縷冰藍色的絲絳。
天琊!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他猛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臉。
觸感光滑細膩,鼻梁的弧度,下頜的線條……
一切都變了!
不再是那張被熬夜和青春痘困擾的、屬于許元的臉!
指尖顫抖著滑向眉心,那里,一點冰藍色的、細微如痣的印記,正透出絲絲縷縷的涼意,沁入肌膚,直透神魂。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要將它勒爆。
我是誰?我在哪?許元……陸雪琪?
混亂的記憶碎片在腦中瘋狂沖撞,屬于許元的十七年人生,屬于陸雪琪的青云過往、天琊劍訣、神劍御雷……
兩股截然不同的意識洪流猛烈地對撞、撕扯,頭顱仿佛要炸開!
身體里似乎有另一個冰冷孤高的靈魂在蘇醒,帶著亙古的寒霜氣息,試圖將“許元”這個存在徹底凍結、覆蓋。
“呃啊……”一聲壓抑的、帶著撕裂般痛楚的低吟從喉嚨深處逸出。
他猛地抱住頭,蜷縮在冰冷的地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劇烈的精神沖擊讓眼前陣陣發黑。
屬于陸雪琪的、那種俯瞰塵世、清冷孤絕的氣質本能地想要占據上風,強行壓制這具身體原主的驚恐和混亂。
但許元那強烈的自我認知、對眼前荒謬絕倫處境的巨大恐懼,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焊在靈魂深處,頑強抵抗著那冰寒的同化。
我是許元!他在心底無聲地嘶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尖銳的疼痛來錨定這搖搖欲墜的自我。
那冰冷的、屬于陸雪琪的意志稍稍退卻,留下一種奇異的、撕裂般的共存感。
身體是陸雪琪的,記憶和認知的核心,卻頑固地烙印著許元的印記。
混亂稍歇,他(她)——陸雪琪(許元)——艱難地喘息著,冷汗浸濕了額發。
她掙扎著站起身,動作間帶著一絲初掌這具強大軀體的僵硬和不協調。
冰冷的目光帶著殘留的驚悸和強行凝聚的警惕,掃向四周。
這是一間教室。
但絕不是她(許元)熟悉的那個。
空間低矮壓抑,彌漫著破敗的死氣。
墻壁斑駁陸離,大片大片的墻皮像潰爛的皮膚般剝落下來,露出底下發黑的水泥和扭曲的磚塊筋骨。
幾扇窗戶上的玻璃早已不知所蹤,只剩下空洞洞的、參差不齊的黑色窗框,像被挖掉眼珠的眼眶,茫然地對著窗外同樣灰暗的天空。
幾縷渾濁的光線無力地擠進來,在布滿灰塵和碎屑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幾塊慘淡的光斑。
桌椅是那種老舊的、刷著深黃色油漆的木制品,大部分歪歪斜斜,缺胳膊少腿,如同被遺棄的殘骸。
桌面上刻滿了模糊不清的劃痕和早已褪色的、意義不明的涂鴉。
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在微弱的光線里緩慢地沉浮,如同某種不祥的灰燼之雪。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人”。
教室里并非空無一人。
那些破舊的桌椅后面,影影綽綽地坐著一些……“學生”。
他們穿著同樣老舊的、款式統一的藍白色運動校服,樣式土氣,像是從二十多年前的舊照片里直接走出來的。
他們保持著伏案書寫的姿勢,或者僵硬地坐著,面向黑板的方向。
然而,他們的動作是凝固的。
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劣質木偶,又像是櫥窗里積滿了灰塵的假人模特。
手臂懸在半空,握著早已干涸的圓珠筆。
頭顱的角度固定,脖頸呈現出一種非自然的僵硬線條。
他們的臉……模糊不清。
五官像是被水浸透后又被粗暴抹開的劣質水墨畫,扭曲地糊在一起。
眼睛的位置是兩個空洞的、毫無生氣的黑色漩渦。
沒有鼻子清晰的輪廓,嘴巴也只是一道歪斜的、凝固的黑色縫隙。
整張臉如同蒙著一層磨砂玻璃,又像是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機屏幕上,那張不斷扭曲跳躍、無法聚焦的人臉。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塵埃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陸雪琪的心跳如擂鼓,在這片詭異的死寂中瘋狂撞擊著耳膜。
她下意識地后退半步,腳下踩到一塊松動的碎磚,發出“喀啦”一聲輕響。
這聲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唰——!”
前一秒還如同雕塑般凝固的“學生們”,頭顱以一個極其機械、極其同步的角度,猛地轉向了她!
沒有肌肉牽動的過程,沒有骨骼轉動的聲響。
那動作快得像被無形的線猛地扯動,僵硬得令人牙酸。
數十顆面目模糊的頭顱,數十雙空洞漆黑的“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一股冰冷的、帶著強烈惡意的窺視感瞬間將她籠罩!
如同無數條滑膩冰冷的毒蛇,瞬間纏滿了她的四肢百骸。
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炸開,直沖天靈蓋。
她甚至能感覺到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冰冷、粘稠,帶著一種非人的貪婪。
她想尖叫,喉嚨卻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身體的本能反應快過了混亂的思緒,右手閃電般向后探去,五指猛地攥緊了背后天琊劍那冰涼刺骨的劍柄!
劍柄入手,一股奇異的、帶著亙古寒意的力量感順著手臂蔓延開來,像一股清冽的冰泉,瞬間澆滅了部分灼燒的恐懼,帶來一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存在感。
她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地握緊。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教室前方那塊墨綠色的老舊黑板,原本就布滿龜裂的紋路,此刻,那裂紋深處,突然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
不是水,是粘稠的、如同半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液體!
那液體像是有生命般,沿著縱橫交錯的龜裂縫隙快速匯聚、流淌、蜿蜒。
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鐵銹混合著腐肉的甜腥氣味,猛地彌漫開來,瞬間蓋過了粉筆灰和塵埃的氣息,嗆得人幾欲窒息。
暗紅的液體在斑駁的黑板中央迅速匯聚、蠕動,扭曲著,最終勾勒出幾個歪歪扭扭、不斷滴淌著粘稠液體的巨大字跡:
“幫小文實現愿望。”
每一個筆畫都像是用血淋淋的腸子盤繞而成,透著濃得化不開的惡意和詛咒。
血字下方,粘稠的暗紅液體還在不斷滲出、滴落,在黑板下方的粉筆槽里積起一小灘污穢。
“小文?”這個名字如同冰冷的針,瞬間刺入陸雪琪混亂的腦海。
是誰?任務?陷阱?無數疑問瞬間翻涌。
然而,沒給她絲毫思考的時間。
那些面目模糊、剛剛還只是用空洞目光“注視”著她的偽人學生們,在血字完全顯現的剎那,集體動了!
他們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動作迅捷得不像人類,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如同提線被猛地扯緊的木偶。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喊,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和關節扭動的、干澀的“咯吱”聲,匯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噪音。
他們目標明確,如同被血腥味吸引的鬣狗,撲向教室兩側那斑駁骯臟的墻壁!
不是用粉筆。
他們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許多支粗大的、色彩俗艷的蠟筆——猩紅、慘綠、幽藍、屎黃……
蠟筆在他們僵硬的手指間被死死攥住,然后,以一種瘋狂到近乎痙攣的力度,狠狠戳在灰黑的墻面上!
“嗤啦!嗤啦!嗤啦——!”
刺耳的刮擦聲瞬間充斥了整個教室!
蠟筆的碎屑和墻皮的粉塵混合著簌簌落下。
他們手臂揮舞的幅度極大,動作癲狂,毫無章法,像是在進行一場血腥的原始祭祀,又像是被某種無法抗拒的指令驅使的機器。
猩紅的蠟油像粘稠的血漿被涂抹開,慘綠的線條如同扭曲的腸子般盤繞,幽藍和屎黃的色塊胡亂地疊加、覆蓋……
各種刺眼、混亂、令人極度不適的顏色在骯臟的墻面上瘋狂地堆積、蔓延。
那畫面帶著強烈的精神污染,看得人胃里陣陣翻騰。
他們并非隨意涂抹。
所有的瘋狂動作,都指向一個中心——墻壁中央,一個門的輪廓正在被瘋狂地“畫”出來!
那是一扇門。
扭曲的、比例失調的門。
門框用猩紅和幽藍的蠟筆反復描粗,門板是胡亂涂抹的慘綠色塊,上面還點綴著屎黃的、如同膿包般的斑點。
門把手則是一團糾結的、不斷被加粗的暗紅色蠟痕。
這扇由蠟筆涂抹在墻上的“門”,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的不祥氣息。
它仿佛活了過來,那些混亂污穢的色彩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蠕動、流淌,門框邊緣的線條扭曲波動,像是一張正在緩慢咧開的、通往深淵的巨口。
一股陰冷、污穢、帶著強烈吸扯力的氣息,正從那“門”的中心彌漫開來,鎖定了教室中央那唯一鮮活的身影——陸雪琪!
它要吞了她!將她封進那污穢扭曲的色彩深處!
冰冷的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浸透了陸雪琪的四肢百骸!
她想后退,想拔劍,但那股從不祥畫門中散發出的吸扯力如同無形的蛛網,纏住了她的身體,讓她的動作變得遲滯、僵硬。
空氣變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無比艱難。
耳邊是蠟筆瘋狂刮擦墻壁的刺耳噪音,眼前是那扇不斷扭曲蠕動、色彩污穢的恐怖畫門,鼻端充斥著蠟筆的甜膩怪味和血字的鐵銹腥氣……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偽人學生們的動作在眼中變成了一幀幀癲狂的慢鏡頭。
那扇門在視野中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門內旋轉的污穢色彩仿佛變成了一個吞噬一切的漩渦。
完了……一個絕望的念頭剛在混亂的腦海中升起。
“錚——!”
一聲清越、冰冷、仿佛能刺穿靈魂的劍鳴,毫無預兆地在她背后炸響!
那聲音并不高亢,卻帶著一種穿透金石、滌蕩邪祟的凜冽威嚴!
如同萬載寒冰崩裂的第一聲脆響,又似雪山之巔刮過亙古不化的罡風。
是背后的天琊!
陸雪琪甚至來不及思考,更來不及做出任何拔劍的動作。
就在那聲劍鳴響起的剎那,一道冰藍色的光華,如同沉睡了千萬年的冰龍驟然睜開了雙眼,猛地從她背后的劍鞘中迸射而出!
光華并不刺目,卻純粹到了極致,帶著凍結萬物的凜冽寒意。
它出現的瞬間,整個昏暗污濁的教室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大的寒冰,溫度驟降!空氣中浮動的塵埃瞬間凝滯,蠟筆刮擦墻壁的刺耳噪音如同被利刃斬斷般戛然而止!
冰藍劍光快如閃電,卻又帶著一種洞穿虛妄的決絕軌跡,精準無比地斬向墻壁中央那扇污穢扭曲、散發著不祥吸力的蠟筆畫門。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只有一聲極其輕微、極其干脆的“嗤啦”聲。
如同燒紅的利刃切進凝固的油脂,又像鋒利的薄冰劃開腐朽的敗絮。
那凝聚了偽人學生瘋狂意志、散發著強烈不祥氣息的蠟筆畫門,在冰藍劍光觸及的瞬間,便如同被陽光照射的污穢雪堆,無聲無息地……粉碎了!
構成門框的猩紅幽藍線條寸寸斷裂、湮滅。
涂抹門板的慘綠屎黃色塊像被投入火堆的劣質塑料,瞬間消融,那團代表門把手的暗紅蠟痕,更是直接爆開成一蓬細小的、迅速黯淡消失的紅霧。
墻壁上只留下大片混亂、模糊、如同被強酸腐蝕過的蠟筆污漬,還有一道清晰的、邊緣凝結著細微冰晶的劍痕。
那股陰冷污穢的吸扯力,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間消散無蹤。
整個過程,快到只在一瞬。
冰藍劍光一閃即逝,如同從未出現過,縮回古樸的劍鞘之中,只余下空氣中尚未散盡的凜冽寒意,以及墻壁上那道凝結的冰痕。
教室里陷入了一種比之前更詭異的死寂。
那些前一秒還在瘋狂涂畫的偽人學生們,如同被同時抽掉了所有發條的玩偶,揮舞的手臂僵在半空,面目模糊的頭顱齊刷刷地轉向墻壁上那團狼藉的污漬和那道冰痕。
沒有聲音。
但陸雪琪清晰地“感覺”到了。
一種無聲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尖嘯,瞬間從那些模糊的面孔上爆發出來。
那并非物理的聲音,而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沖擊,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向她的意識!
那些空洞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劇烈地顫抖、收縮,流露出本能的、非人的驚懼。
下一秒,所有的偽人學生,如同退潮般,動作僵硬卻迅捷地向后退去。
他們的腳步依舊沒有聲音,身體在后退中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迅速退回了各自原本的位置,重新變成了那凝固的、伏案或端坐的姿勢。
只是這一次,他們那模糊面孔的朝向,不再是黑板,也不是陸雪琪,而是低垂著,對著桌面。
仿佛剛才那瘋狂的舉動從未發生過,只剩下墻壁上那片狼藉的污跡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蠟筆甜腥味,證明著方才的兇險。
死寂重新籠罩了破敗的教室。
昏暗的光線下,塵埃依舊在緩慢地沉浮。
陸雪琪(許元)站在原地,心臟仍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回響。
冷汗早已浸透了內里的衣衫,黏膩地貼在冰冷的皮膚上。
她下意識地再次握緊了背后的劍柄。
這一次,五指收攏,掌心緊緊貼合著那深藍色、刻著古樸紋路的劍柄。
冰冷的觸感,無比真實。
那寒意不像金屬,更像是一塊亙古不化的寒冰,透過掌心皮膚,絲絲縷縷地滲入血脈,順著經絡一路向上蔓延。
它并不刺骨,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心神的力量。
如同在灼熱的沙漠中突然飲下的一口冰泉,瞬間澆滅了部分靈魂深處因巨大驚變和恐懼而燃起的混亂火焰。
這冰冷,是錨點。
將幾乎要被這荒謬絕倫、恐怖詭異的現實撕裂的靈魂,強行拉回這具陌生的軀體。
她(他?)是誰?
陸雪琪。
青云門小竹峰弟子,身負天琊神劍。
那些屬于“她”的記憶碎片——青云山的云霧,小竹峰的翠竹,冰冷決絕的劍意,如同深埋冰層下的暗流,正隨著這冰冷的劍柄觸感,更加清晰地涌動。
她(他?)也是許元。
一個在枯燥晚自習上,對著破舊筆記本寫下荒誕愿望的高中生。
屬于“他”的驚恐、迷茫、對熟悉世界的眷戀,如同冰層上燃燒的火焰,同樣在靈魂深處灼燒。
兩種身份,兩種記憶,如同冰與火在狹小的容器內猛烈沖撞、交融。
劇烈的撕裂感并未消失,反而因為這冰冷的刺激變得更加清晰。
但在這撕裂的痛苦中,一種奇異的平衡正在強行建立。
陸雪琪的冷靜、孤高、堅韌,如同冰層覆蓋,試圖凍結許元的恐懼;而許元的求生本能、對“自我”的執著,則如同火焰,抵抗著完全的冰封。
她(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而渾濁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濃重的塵埃和粉筆灰味道,還有一絲殘留的蠟筆甜腥和血字的鐵銹腥氣。
這味道令人作嘔,卻無比真實。
目光掃過四周。
破敗如同墓穴的教室。
剝落的墻皮,殘缺的桌椅,空洞的窗框,慘淡的光線。
空氣中懸浮的、緩慢沉浮的灰塵微粒。
還有那些……重新凝固在座位上、面目模糊、低垂著頭顱的“偽人學生”。
他們身上的老舊藍白校服,在昏暗光線下泛著陳舊的、如同尸布般的色澤。
最后,視線定格在前方那塊墨綠色的老舊黑板上。
那行由暗紅粘稠液體寫成的、不斷滴淌著污跡的血字,依舊刺目地烙印在那里:
“幫小文實現愿望。”
每一個扭曲的字形,都像是一張無聲獰笑的嘴,散發著冰冷而粘稠的惡意。
“小文……”這個名字再次清晰地撞入混亂的意識。
不是幻聽。
是任務?是詛咒?是逃離這鬼地方的唯一線索?許元的記憶里沒有任何關于這個名字的痕跡。
但陸雪琪那部分冰冷的直覺告訴她,這血字絕非善意,這名字背后連接的,很可能是更深沉、更恐怖的陷阱。
然而,留在這里?
冰冷的劍柄在掌心傳遞著力量與清醒。
她(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那些凝固的偽人。
他們現在安靜了,低垂著頭,如同真正的死物。
但墻壁上那片狼藉的蠟筆污漬和那道凝結的冰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剛才那瘋狂而致命的一幕。
它們只是暫時退卻。
如同蟄伏在陰影里的毒蛇,隨時可能再次亮出毒牙。
這間教室,是它們的巢穴,是那污穢畫門的誕生之地。
空氣中彌漫的惡意,如同實質的蛛網,正無聲無息地纏繞上來,試圖將她再次拖入深淵。
不能停留。
必須離開!
這個念頭如同破冰的利錐,瞬間刺穿了所有的混亂和猶疑。
無論是屬于陸雪琪的果決,還是屬于許元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都在這一刻達成了驚人的統一。
離開這間死寂的、充滿惡意的教室!
她——陸雪琪(許元)——最后看了一眼黑板上那刺目的血字,將“小文”這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地按在了混亂記憶的最表層。
然后,她緩緩轉過身,目光投向教室那扇唯一的、真正的門。
一扇老舊的、刷著深綠色油漆的木門,虛掩著。
門板下方邊緣已經腐朽發黑,門把手銹跡斑斑。
門縫之外,是更加深沉的昏暗,以及一片無邊無際、令人心悸的死寂。
門外的世界,是未知。
但未知,或許意味著逃離這絕境的一線生機。
她握緊了天琊劍柄,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至全身,帶來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白衣勝雪的身影,在破敗教室昏沉的光線下,如同一株被遺棄在廢墟中的冰蓮,帶著凜冽的寒意和孤高的警惕,朝著那扇通往未知黑暗的門扉,邁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