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覷，眼神中滿是迷茫與遲疑，一時間無人開口。

壯如山的大漢眼中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大聲吼道：“你們……你們忘了這好日子，是誰帶我們過的了么？”

“我們自然記得寨主的好。”另一個大漢雙眼通紅，聲音帶著哭腔，哽咽說道，“可……那是官，不說我們能不能殺進府衙。即使殺了他，我們往后也活不了。”

“是啊，我們本來就只是想活下去，不是為了送死才當賊匪的。”有人附和著，聲音里滿是無奈與恐懼。

“你們……”壯如山的大漢被氣得渾身發抖，“我們被這樣出賣，寨主……寨主為了救我們寧愿一人赴死，你們就這么決定茍且偷生么？”

“茍且偷生總比死了好。”不知何人小聲說道，眾人聞言，默默點頭同意。

壯如山的大漢沉默良久，嘆了口氣：“也罷，你們去把錢銀分了，趕緊跑吧！”說完，他走回屋內，坐回了飯桌前，端起自己的碗大口大口地扒著飯菜。

屋外，眾人開始搜刮著寨子里一切值錢的、方便帶走的東西。

有人也因為看上了同一樣值錢物件而吵了起來，若不是旁邊的人攔住了，甚至差點打了起來。

不論屋外吵成什么樣子，壯如山的漢子依舊在扒著飯菜喝著酒。

有些賊匪收刮完錢財，便匆忙逃跑了。有些賊匪收刮完錢財后，想和這漢子說一聲，卻不知如何開口，只是點了下頭算做了打招呼。也有人匆匆留下了一句道別，便快步離開了。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背上的刀已經全被他們扔了，換做了錢銀。

壯如山的漢子笑了笑，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他雖未讀過書，但聽過評書。他們寨里的人都愛聽評書，甚至有的時候會把游歷到此的說書人重金邀請到寨里講評書給他們聽。

忘記是在講哪段故事的時候，說書人說了句“樹倒猢猻散。”

“這些權貴太冷血了。”壯如山的漢子恨得牙癢癢，“論仗義，還得是我們這種刀尖舔血的人。”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對，仗義每是屠狗輩。”

他記得，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都是認同的，都是高聲附和的。也不少人說著類似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話。

而現在……

“阿牛，你也走吧！”最后一個要離開的盜匪走進了屋，勸道。

阿牛篩了一碗酒給他：“就當踐行酒了。”

盜匪欲言又止，而后深深嘆了口氣，將碗中酒一飲而盡，朝著阿牛鞠了三個躬，也離開了。

……

朱平三人并未往常青鎮，而是往落霞城的方向走。

落霞城的知州胡俠是有口皆碑的好官，朱平決定帶著罪證和污點證人去落霞城報官。

他不想造殺孽，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不想被當刀使。還有一個原因則是，他認為這些盜匪也不過就是一柄刀罷了，真正的屠夫是那常青鎮的縣令。

尹玉琪喝了口酒，喃喃道：“我還是認為你這樣做，把事情復雜化了。”

朱平不答話，絡腮胡大漢卻疑惑道：“仙子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么？”

尹玉琪道：“反正都是人渣，全殺了就是。”

朱平憋笑看向絡腮胡大漢：“自討沒趣了吧？”

絡腮胡大漢咽了咽唾沫：“兩位仙師可是答應了在下的。”

尹玉琪道：“我們答應了，自然不會反悔。”

朱平看向絡腮胡大漢：“沒想到你雖然跪的快，倒也算重情重義。”

絡腮胡大漢臉一紅：“過慣了安穩日子，誰愿意拼命啊？但這幫兄弟都是一直跟著我的，我們以前也不是這熊樣，要不然縣令也看不上我們。”

“他們跟我從北闖到南，一路都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活下來全靠一個狠字。”絡腮胡大漢道，“直到搭上了縣令這條線，我們才發現原來走黑路也未必要拼命。”

“三年了，每天就是嚇唬嚇唬人，美酒美食，偶爾還有美人。”絡腮胡大漢苦笑道，“手上的刀看似亮堂，卻遠沒有曾經我用的那柄生銹的刀鋒利。”

尹玉琪道：“人渣就是人渣，重情重義的人渣也依舊是人渣。”

絡腮胡大漢愣了愣，道：“若能活下去，誰愿意做這些事呢？那年家鄉大旱，莊家顆粒無收，可官吏卻依舊增稅，眼看鄉親們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走投無路……”

尹玉琪冷哼一聲，打斷道：“那官吏呢？你們殺了那官吏么？”

絡腮胡大漢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又無奈：“那可是官，我們哪敢殺官啊？”

尹玉琪不屑道：“被權貴壓的要活不下去了，卻依舊不敢揮刀向欺壓你們的權貴，反而揮刀向與你們一樣的百姓，憑著手里的刀欺壓著無辜的人。”

絡腮胡大漢被說的臉上青一陣紫一陣：“我……我們……”

“你家鄉大旱，苛捐雜稅讓人活不下去，難道你家鄉的人都去當盜匪了？”

“這……這倒沒有。”絡腮胡大漢的聲音更小了。

“你若殺了那官吏，我敬你是條漢子。但你只會揮刀向弱者，我只能說，你是一個自私自利的懦夫。”尹玉琪啐了一口，滿臉鄙夷之色。

“但……但他們也有人造反，當了反賊。”絡腮胡大漢急道，似想為自己辯解。

尹玉琪竟是豎起了大拇指，眼神中閃過一絲贊許：“好漢！”

“他們怎么就成了好漢了？”絡腮胡大漢一臉困惑。

“他們揮刀砍向欺壓著讓自己喘不過氣的人，怎么不算好漢？相比之下，你這種只會欺負弱小的人，不過是可悲的懦夫罷了。”尹玉琪冷冷說完，喝了口酒。

絡腮胡大漢不再說話，眼神也黯淡了許多。他的腦海里想起了和兄弟們喝酒時候回憶往事的情景。

想來想去，不過都是些搶了某村百姓的糧食，偷了某家大戶的銀錢，和某地的地痞為了爭某酒樓的保護費大打出手的事情。

“唉。”絡腮胡大漢嘆了口氣。

三人不再說話，安靜地朝著落霞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