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諾緊鎖眉頭，借著望遠鏡看向兩公里外炮火橫飛的戰場。

他戎馬二十余載，自認為什么樣的風風雨雨都見得多了，卻從未想過會在這么一場突如其來的防守戰中，連續遭遇這么多次堪稱跌宕起伏的反轉。

普洛森裝甲編隊在側翼出乎意料的穿插，以及友軍空中力量的雪中送炭，已經讓這次的戰斗足夠撲朔迷離了，而此時此刻，戰場上的局勢更是讓他幾乎驚掉了下巴。

普洛森人的坦克正在山腰處肆虐，而這些坦克的背后，加洛林士兵仍在向山腳的方向沖鋒！

萊諾畢竟身經百戰，在短暫的困惑之后，便立刻想通了其中關節，當即是又驚訝又后怕。

他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處在山腳處的戰場上，恐怕是絕對沒有這個膽量，下達繼續沖鋒的命令的。

但這個看似有悖常理的決定，確實這些被困的加洛林士兵唯一可能的活路！

“是誰在指揮？”

萊諾問道，他不記得自己的部隊里有過腦袋這么清醒的軍官。如果有的話，自己之前怎么可能沒有發現呢？

“是羅蘭少尉，團長！”

順著副官的指引，萊諾很快在望遠鏡中找到了羅蘭的身影。

只見他站在三色旗下，不斷揮舞著那把繳獲來的魯格手槍，在他的身旁，加洛林戰士們吶喊著向普洛森潰兵發起追擊。

簡直像博物館中的名畫。

萊諾不禁沉默了。

回憶起昨天發起進攻之前，那個被嚇暈過去的羅蘭少尉，和現在幾乎是判若兩人。

心中不由得五味雜呈。

從昨天羅蘭一個人拖住一整支坦克部隊之后，萊諾已經不再相信他是什么所謂的紈绔子弟。

但他晉升團長時曾在首都帕黎的帝國軍事學院受訓過三個月，以他的切身體驗來說，學院里那幫腦子都銹住的迂腐老學究們，是絕對培養不出羅蘭這種超脫的戰斗思維的。

那么，現在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羅蘭·德拉薩爾，這個身世顯赫又臭名遠揚的貴族，從一開始就是個天生的軍神！

或許只是和平時期，他的特質沒有顯露出來而已。

想到這里，萊諾也不禁產生一絲羞愧。

因為自己的魯莽，險些就把他逼上了絕路！

羅蘭這樣的人，注定要在未來的戰爭中大放異彩，為法蘭西換來不朽的功勛。

而萊諾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后再幫他一把。

“迫擊炮營呢？”

萊諾抬頭看天，在加洛林戰機的追逐下，原本耀武揚威的斯圖卡俯沖轟炸機正在落荒而逃。加洛林人頭頂的天空，正以出乎尋常的速度放晴。

“報告團長，在！”

“傳我命令，目標山腳普洛森陣地，以一個基數彈藥作延伸射擊！”

萊諾下達完這個命令，仿佛松了口氣般，緩緩倚坐在撲著地圖的作戰桌上。他揮手試圖向傳令兵要杯咖啡，但轟鳴的炮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扭頭看去，連綿不斷的爆炸將山谷攪起風沙，加洛林士兵義無反顧地向前沖去，最后消失不見。

“臭小子，我再送你最后一程?！?

萊諾喃喃說道，他在心中隱隱有種預感，如果他和羅蘭都能在戰爭中幸存下來，那么下次相見的時候，或許輪到自己叫羅蘭長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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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炮火墜落在普洛森人頭頂上的同時，空中的搏殺仍在繼續。

伊莎貝爾的戰機以接近六十度的巨大仰角爬升，發動機發出吸力不足的艱難轟鳴，機翼震顫，連帶著座椅一道猛烈地頓挫。

在幾百米之外，她看見幾條同樣在快速上升的白線，那是普洛森人的機群，他們同樣在快速爬升之中，以期在雙方交錯時積攢更多的能量，從而在格斗中占據優勢。

可以說，這是一場雙方都沒有預料到的遭遇戰，那些隸屬普洛森空軍的Bf109戰機剛剛執行完另一場護航任務，并在回航時攻擊了一支在馬路上大搖大擺行進的不列登車隊，因此燃油和彈藥都已不足，一半戰機甚至打空了機炮彈藥。

而在這一邊，“鳶尾花”機隊的情況同樣算不上好。擔任制空任務的B隊已經追逐著逃竄的斯圖卡遠離了戰場，一時半會無法回來支援。

而A小隊雖然彈藥充足，卻處在低空低速的狀態，雖然現在正在不計燃油地拼死爬升，但本就馬力不足的D.520似乎無法與普洛森的Bf109戰機抗衡。

伊莎貝爾一馬當先上升到三千米高低，刺眼的陽光在云層上方反射，晃得她不得不帶上遮光的護目鏡。

發動機正在輕微地喘振，這是過熱后即將失去動力的征兆，于是伊莎貝爾不得不收油門取消加力狀態，隨后看著本來還勢均力敵的普洛森戰機輕松躍升到自己頭頂。

“敵人的俯沖攻擊很厲害，注意躲避，抓準時機纏住他們!”

耳麥里傳來馬塞爾的指導，伊莎貝爾抬起頭來，果然看見普洛森人在比自己高約一公里的地方解散了編隊，扭頭向下俯沖。

伊莎貝爾緊緊把住操縱桿，但始終保持抬頭，緊盯住普洛森戰機的一舉一動。

她決定在最后一刻再機動規避，因為空中格斗與騎士對決的本質完全相同，在戰斗中要盡量少做不必要的動作，以此節省自己的能量。

普洛森戰機已經完全轉向，他們銀灰色的金屬蒙皮在陽光下泛起耀眼的反光。

九百米，八百米。

伊莎貝爾始終按兵不動。她駕駛戰機時，最遠在四百米處可以保證射擊目標的精度，她自信普洛森飛行員的技術不會比自己更高。

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

伊莎貝爾側拉搖桿，飛機像一條靈巧的魚一般向側面閃躲，幾乎是同一時刻，Bf109的機頭冒出火光，曳光彈從機身側邊掃射而過。

伊莎貝爾立刻踩舵，強硬地在空中改變了機頭指向。

隨后，油門推滿！

雙方在一瞬間交錯而過，宛如兩位騎士的長劍狠狠相撞。

隨后，普洛森戰機在慣性作用下繼續俯沖，而伊莎貝爾的戰機已經扭過彎來，剛好進入了普洛森戰機的六點鐘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