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輝深知自己事業(yè)上的挫折猶如心頭的一塊巨石,沉甸甸的。然而,在母親面前,他極力偽裝,編織了一個公司轉(zhuǎn)型放假回來過年的謊言,企圖將一切不如意都藏在心底,不讓母親擔(dān)憂??赡缸舆B心,做母親的又怎會毫無察覺呢?
冬日的午后,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戶,灑在狹小的廚房里。余輝坐在小馬扎上,身旁的竹籃里放著待摘的青菜,他的手指機(jī)械地擺弄著菜葉,思緒卻早已飄遠(yuǎn)。為了打破這略顯沉悶的氛圍,余輝嘴角上揚(yáng),擠出一絲輕松的笑意,打趣道:“媽,你咋不像別的阿姨那樣,天天催我結(jié)婚,好給你抱孫子呢?”
余母正忙著切菜,聞言,手中的刀頓了一下,隨即抬起頭,白了余輝一眼,嗔怪道:“我可沒指望你現(xiàn)在就讓我抱孫子。緣分這東西,強(qiáng)求不來,等它到了,我自然就有孫子抱了?!?
話說到這兒,余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皺了下眉頭,放下手中的菜刀,用圍裙擦了擦手,接著說道:“你爸走之前特意叮囑過我,別再插手你感情上的事兒,說讓你自己做主。”
余輝聽到這話,手中的動作猛地一滯,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的目光定在前方,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父親的叮囑,如同重錘,敲在了他的心坎上。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干澀得難受。原本到了嘴邊,想要打聽江雪消息的話,也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緊抿著嘴唇,沉默了許久,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后來,在與母親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中,余輝得知,村里早已沒了往昔的熱鬧勁兒,年輕人都像離巢的鳥兒,紛紛飛向外面的世界,在遠(yuǎn)方的城市里工作、安家。往昔的同學(xué),如今也都散落各地,各自有著不同的生活軌跡。其中,有個小學(xué)同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竟患上了抑郁癥,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不愿見人,如同一只受傷后躲在黑暗角落獨(dú)自舔舐傷口的孤獸。聽到這個消息,余輝心里猛地一揪,暗暗拿定主意,無論如何,抽空一定要去見見這位老同學(xué)。
早餐過后,余輝回到自己的房間。他伸手拉開窗簾,剎那間,冬日那暖融融的陽光,毫無保留地透過玻璃,傾灑進(jìn)來,瞬間填滿了整個房間。余輝的目光,在屋內(nèi)緩緩游移,似在尋覓著什么,最終,定格在了那個上了鎖的書柜上。他徑直走到書桌前,手指熟練地探進(jìn)石膏娃娃的圍巾里,摸索出了藏在其中的鑰匙。這鑰匙的藏匿之處,極為隱秘,就連爸媽都毫不知情。三年前,老家裝修,母親曾詢問書柜鑰匙的下落,余輝當(dāng)時想都沒想,便一口拒絕。此刻,他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轉(zhuǎn),“咔噠”一聲,書柜門緩緩打開。只見里面靜靜躺著一個被保鮮膜層層包裹的鐵盒子,余輝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仿若在荒蕪沙漠中,尋到了久盼的甘霖。他抬手撣了撣鐵盒子上積攢的些許灰塵,動作輕柔,仿佛面前是失散多年、無比珍貴的稀世珍寶。緊接著,他緩緩蹲下身子,雙手微微顫抖著,帶著十二分的小心,將鐵盒子抱了出來,穩(wěn)穩(wěn)地放在書桌上。
余輝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他伸出手,緩慢地揭開保鮮膜,每揭開一層,就仿佛揭開了一段塵封的記憶。終于,鐵盒子呈現(xiàn)在他眼前。他輕輕打開盒蓋,一股淡淡的紙張氣息撲面而來。里面滿滿都是筆記本,那些承載著他和江雪青春的筆記本。
余輝顫抖的手拿起一本筆記本,緩緩翻開。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的那一刻,他的胸口猛地一陣悸動,仿佛有一股電流瞬間傳遍全身。那些熟悉的字跡,像是一把把鑰匙,打開了他內(nèi)心深處那扇緊鎖的門。從離開家鄉(xiāng)到如今歸來,這段時間里所承受的所有壓力、委屈和痛苦,仿佛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都得到了釋放。他一頁頁地翻看著,江雪寫下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顆石子,在他平靜已久的心中激起層層漣漪??粗粗?,余輝的鼻尖發(fā)酸,眼眶漸漸濕潤,他感覺自己壓抑到了極致,有一種想要放聲大哭的沖動。
為了不讓母親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余輝強(qiáng)忍著淚水,和母親打了聲招呼,說出去散散心。他快步走出家門,穿過狹窄的小巷。小巷兩旁的墻壁爬滿了青苔,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不知不覺,余輝來到了一片樺樹林。他的目光有些迷離,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記得,以前這里有一片池塘,池塘被一條蜿蜒的小路貫穿,一分為二。池塘邊上有一個樹洞,一半是自然形成,另一半是他和小伙伴們一起挖的。那時,他是村里的孩子王,給這個地方取名為“花果山”。每天一放學(xué),村里的孩童們就像歸巢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到這里集合。久而久之,這個名字在大人們之間也流傳開來。要是誰家小孩不見了蹤影,到“花果山”準(zhǔn)能找到。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有些恍惚。如今,“花果山”早已被夷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整齊的果樹。那些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似乎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消散在了這片土地上。余輝的腳步有些沉重,他在樹林間緩緩踱步,試圖在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找回一些過去的影子。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一棵老樺樹前。這棵樹,他記得,曾經(jīng)是他們玩耍時的“根據(jù)地”。他伸手撫摸著粗糙的樹干,手指劃過一道道歲月留下的痕跡。突然,他的目光被樹干上的一些刻痕吸引住了,那是兩個字母——“HX”看著這些刻痕,余輝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絲苦笑。
一陣寒風(fēng)吹過,樺樹林里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是樹木在低聲訴說著過去的故事。余輝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卻依然感覺寒意透骨。他不禁想起了江雪,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過得好不好。
余輝在樹林里呆坐了許久,直到夕陽的余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的身上。他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準(zhǔn)備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過去和江雪在一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他們一起在“花果山”玩耍,一起在這片樹林里追逐打鬧,一起分享彼此的心事。那些美好的回憶,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的青春歲月。
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母親正在廚房忙碌著,看到余輝回來,關(guān)切地問道:“出去這么久,去哪兒了?”余輝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就在附近走了走,去了以前的‘花果山’?!蹦赣H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再多問。
吃過晚飯,余輝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他的腦海里依然回蕩著白天的所見所聞,還有江雪的身影。
不知不覺,夜深了,窗外的月光灑在余輝的臉上,他望著天花板,枕邊是一摞筆記本,眼神呆滯,眼角有絲絲淚痕,漸漸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夢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花果山”,江雪正站在池塘邊,微笑著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