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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鬼影

蘇辰的后背撞上潮濕的磚墻。

他攥著護身符的手掌微微發顫,月光從逼仄的巷道上方漏下來,將墻上斑駁的“拆“字照得如同干涸血跡。

十二道影子正在墻根蠕動。

那些鬼卒佝僂著脊椎,慘白的皮膚上布滿縫合線,手術刀在指縫間折射出寒光。

它們用膝蓋爬行時發出碎玻璃摩擦的聲響,蘇辰突然想起醫院冷藏柜里摞著的解剖標本——這些怪物身上還掛著染血的護士服碎片。

“忌戊辰日酉時生人......“護身符背面的血字在掌心發燙,蘇辰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方才在太平間覺醒的陰陽眼此刻像灌了滾水,視網膜上還殘留著1993年燃燒的病歷殘影。

0047號患者的生辰八字正與他身份證日期嚴絲合縫。

最前方的鬼卒突然抽搐著揚起頭顱,脖頸處的縫合線崩開,露出暗紅的氣管。

它吐出半截腐爛的舌頭,黏液滴落處騰起青煙:“辰...時...“

蘇辰猛地蹬墻翻身,鬼卒的指甲擦過后頸的瞬間,他摸到褲袋里冰冷的物件——那是從太平間順走的銅鈴。

張老頭藏進袖口的鈴鐺此刻正泛著幽綠銅銹,鈴舌上沾著不知是誰的凝血。

三只鬼卒呈三角陣型包抄而來,手術刀在地面刮出火星。

蘇辰咬破舌尖將血抹在銅鈴上,清脆的顫音在巷道炸開的剎那,鬼卒們齊刷刷捂住耳朵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

他趁機沖向巷口,卻看見月光下的柏油路正在融化,瀝青里浮出更多慘白的手臂。

“必須再看清那場火災......“蘇辰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陰陽眼在劇痛中強行開啟,世界突然蒙上暗綠色濾鏡。

1993年的烈焰自地底竄出,將現實中的鬼卒灼燒成半透明狀,可當他要辨認燃燒的病歷時,火焰卻像被無形的手掐滅般驟然收縮。

冷汗浸透的后背撞上垃圾箱,腐臭的菜葉粘在肩頭。

蘇辰的視野開始出現重影,他看到兩個維度的場景在撕扯:現實中的鬼卒正用手術刀削掉同伴潰爛的皮肉,而1993年的幻象里,某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將焦黑紙頁塞進焚化爐。

“編號......“蘇辰突然踉蹌跪倒,鼻腔涌出溫熱的液體。

過度消耗的精神力如同倒灌的冰水,將他的意識沖得七零八落。

鬼卒們嗅到血腥味愈發狂躁,它們撕開同伴的腹腔掏出腸子甩向空中,黏膩的臟器在月光下織成血色蛛網。

當第一把手術刀刺穿左肩時,蘇辰反而清醒了。

他借著劇痛將銅鈴拍進傷口,混著鮮血的鈴音震得鬼卒們集體僵直。

借著這半秒喘息,他終于看清幻象中飄落的灰燼——燃燒的病歷殘片上,患者編號0047的“7“字下半截是后來補寫的墨跡。

“原來不是7......“蘇辰的瞳孔驟然收縮,現實的危機卻不容他細想。

五只鬼卒疊羅漢般壓上來,腐爛的牙床幾乎啃到他咽喉。

護身符突然自燃,青紫色火苗舔舐著鬼卒們潰爛的面皮,卻在它們額頭的符咒亮起時驟然熄滅。

瀕死的窒息感中,蘇辰聽見布料撕裂的脆響。

月光突然被什么遮住,淡青色綢緞自高空垂落,繡著符咒的緞面掃過之處,鬼卒們像被烙鐵燙到的蛞蝓般蜷縮后退。

“用生辰八字做誘餌的蠢貨。“清冷的女聲從墻頭傳來,蘇辰抬頭時正迎上飄落的銀杏葉。

穿月白襦裙的少女單足立于危墻,繡銀線的裙擺下露出纏著紅繩的腳踝。

她垂眸甩出三枚銅錢,鬼卒們額頭的符咒應聲炸裂。

蘇辰撐著想站起來,卻發現少女指尖還捏著張泛黃紙頁——正是他在太平間見過的病歷副本。

她將紙頁抖開半寸,0047號患者的名字在月光下若隱若現,而蘇辰的鮮血正順著磚縫爬向某個特定方位,仿佛被什么牽引著繪制陣圖。

“柳......“他剛開口就被對方用綢緞堵住嘴,清苦的艾草味竄入鼻腔。

少女突然躍下高墻,繡鞋踩住他正要觸碰銅鈴的手腕。

她彎腰時發間銀簪擦過蘇辰滲血的肩頭,簪頭雕刻的睚眥獸正對著他心臟的位置張開利齒。

巷道深處傳來紙張翻動的嘩啦聲,像是無數人同時掀動檔案。

蘇辰的陰陽眼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他看見自己流出的鮮血正在地磚上拼出完整的生辰八字,而少女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七個不同年代的裝束,每個影子手里都攥著燃燒的病歷。

“別動。“柳瑤的銅錢貼上他眉心,寒意刺得蘇辰一個激靈,“你身上有尸油的味道。“

鬼卒們突然集體轉向東方叩拜,瀝青路面涌出更多血手。

蘇辰的視網膜開始灼燒,陰陽眼在崩潰邊緣自發運轉,他看見所有血手都朝著某個方向抓撓——那里立著被月光染成慘白的電線桿,1993年的幻象中,相同的電線桿正被火焰吞沒。

柳瑤突然拽著他滾向右側,原先的位置被鬼卒挖出半米深坑。

蘇辰在翻滾中摸到塊棱角分明的硬物,那竟是半塊燒焦的住院部門牌,1993年的日期在焦痕下隱約可辨。

“給我看......“蘇辰突然攥緊門牌殘片,任由木刺扎入掌心,“那場大火的真相......“

陰陽眼深處的刺痛突然變成灼燙,他聽見自己顱骨內響起銅鈴的嗡鳴。

柳瑤的警告聲變得遙遠,鬼卒們的嚎叫與檔案翻頁聲混作轟鳴的潮水。

在徹底墜入黑暗前,蘇辰的瞳孔映出詭異的重影——現實中的血手陣圖與幻象里的火焰軌跡,正在他生辰八字的節點完美重疊。

銅鈴的嗡鳴聲在耳道里卷起漩渦,蘇辰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陰陽眼迸發的青光將巷道照得如同鬼火森森的X光片,他看見每只鬼卒的喉管深處都嵌著枚帶編號的銅釘——那是1993年市醫院統一采購的醫療器械編碼。

“寅時三刻……”蘇辰的牙齒咬破下唇,血腥味刺激著即將潰散的意識。

在回溯的幻象里,那些穿梭在火場的鬼卒總會在月影偏移七寸時,集體轉向西南方叩拜。

現實中的月光正巧掃過晾衣繩上掛著的豬心,在潮濕磚墻上投出顫動的心室陰影。

他踉蹌著撞翻餿水桶,腐臭的汁液潑在鬼卒身上竟發出烙鐵淬火的滋滋聲。

借著這瞬息空檔,蘇辰用帶血的指尖在磚墻上畫出殘缺的八卦方位。

當三只鬼卒從排污管背面包抄時,他猛然將銅鈴砸向墻角的鼠洞——那里正對應幻象中焚燒爐的通風口方位。

鬼卒們的關節突然發出齒輪卡殼的脆響,手術刀齊刷刷指向正在化凍的豬肉攤方向。

蘇辰趁機滾向堆滿籮筐的角落,后頸突然觸到某種溫熱的黏膩。

他轉頭看見半扇新鮮的豬肝懸在鉤子上,暗紅血珠滴落處,鬼卒們額頭的符咒竟開始褪色。

“原來你們怕這個……”蘇辰扯下豬肝擲向最近的鬼卒,那怪物仿佛被潑了硫酸般嘶吼著后退。

他摸到籮筐底部結塊的動物油脂,突然想起王屠夫總說“畜牲血能破邪祟”——這些怪物喉間的銅釘,分明是當年手術室用來固定臟器的栓扣!

視網膜突然炸開無數光斑,蘇辰跪倒在地時,鼻腔淌出的血在胸前繪出詭異的卦象。

五只鬼卒趁機疊成肉塔壓來,腐爛的腹腔里鉆出帶著倒刺的腸管。

他徒手扯斷纏上脖頸的腸子,黏液腐蝕的掌心露出森森白骨,卻在劇痛中看清肉塔頂部鬼卒的喉間銅釘——編號0047的后兩位被刻意磨花,殘留的劃痕組成半個“卍”字符。

“你們……不是李醫生的……”蘇辰的驚叫被腸管堵回喉嚨,陰寒的尸氣灌入肺葉。

意識潰散前的最后畫面,是肉塔后方浮現的巨型陰影——那東西長著李醫生的臉,白大褂下卻伸出六條掛滿輸液瓶的蜘蛛腿。

“哐當!”

生銹的殺豬刀劈開尸氣,王屠夫圍裙上的油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虹彩。

他剁排骨的厚背刀精準斬斷肉塔的承重關節,鬼卒們潰散的瞬間,刀尖挑著片豬肺插進蜘蛛陰影的復眼:“滾回你的停尸柜!”

蘇辰咳出帶著冰碴的黑血,看見王屠夫的膠靴正踩在他用血繪制的八卦陣眼上。

屠夫從褲兜掏出包雄黃粉撒在四周,燃燒的粉末中浮現出1993年醫院食堂的布局圖——那些鬼卒爬行的軌跡,竟與當年運送尸體的餐車路線完全重合。

“拿著!”王屠夫將剁骨刀柄塞進蘇辰血肉模糊的掌心,“刀背沾過三百頭黑狗血,夠你撐到……”

警告聲戛然而止。

巷道盡頭傳來卷閘門拉動的轟鳴,二十八個鬼卒推著生銹的擔架車傾巢而出。

車轱轆碾過的地方,柏油路面滲出墨綠色的尸液。

蘇辰握刀的手不住顫抖,他看見每架擔架車上都綁著個不斷膨脹的尸袋,拉鏈縫隙里伸出嬰兒青紫的小手。

淡青色綢緞突然卷走三只尸袋,柳瑤的襦裙在月光下翻涌如浪。

她足尖點過擔架車的瞬間,袖中飛出的銅錢精準嵌入鬼卒們的喉間銅釘。

當啷作響的銅錢雨中,蘇辰突然發現那些“卍”字符在接觸銅錢后,竟逆時針旋轉成道教敕令符。

“你動了輪回釘?”柳瑤的銀簪抵住蘇辰喉結,簪頭睚眥獸的瞳孔映出他胸前尚未干涸的血卦,“說,誰教你在陣眼埋生豬內臟的?”

未等回答,東南方的夜空突然傳來紙錢燃燒的爆響。

所有鬼卒同時撕開自己的胸腔,掏出冒著寒氣的臟器拋向空中。

腐爛的腎臟與脾臟在半空拼成巨大的二維碼圖案,蘇辰的陰陽眼自動對焦,看清那竟是由1993年患者檔案編號組成的召喚陣。

王屠夫突然拽著兩人撲向餿水溝,腥臭的污水里浮著幾片帶符咒的柚子葉。

在他們頭頂,二十八個尸袋同時炸開,血雨中飛出密密麻麻的醫用鑷子。

那些鑷子尾部拴著褪色的患者腕帶,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的毒蜂群,追著蘇辰的生機方位俯沖而下。

“去我家……”王屠夫用剁骨刀劈開下水道井蓋,刀背的黑狗血在鑷子群中燒出條焦黑通道。

他轉頭看向柳瑤時,圍裙口袋突然掉出半張泛黃的屠宰場準入證——簽發日期赫然是1993年7月15日,市醫院大火前三天。

柳瑤的綢緞卷起蘇辰摔進下水道,自己卻返身迎向鑷子群。

她解開發間紅繩,十二枚康熙通寶在掌心擺出問卦陣,卻在觸碰鑷子的瞬間全部立起。

當第一枚銅錢開始順時針旋轉時,整個巷道的地面突然浮現出焚燒爐的鑄鐵紋路。

“跟著老鼠走!”王屠夫的吼聲在管道里激起重重回音。

蘇辰在顛簸中看見污水里漂浮的鼠群,每只老鼠的尾巴都系著截醫用縫合線。

它們集體轉向某個岔口時,蘇辰腕上的銅鈴突然發出類似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

黑暗中傳來柳瑤衣袂翻飛的聲音,還有她冷冽的質問在管壁間碰撞:“你胸前的血卦缺了艮位,是故意留的生門?”沒等蘇辰回答,下水道盡頭突然傳來卷閘門開啟的吱呀聲——那聲音的頻率,與鬼卒們推擔架車的動靜一模一樣。

腐臭的污水突然變得溫熱,蘇辰摸到管壁上凝結的油脂,那觸感與王屠夫案板上的豬油如出一轍。

鼠群在某個生銹的鐵柵欄前集體人立而起,它們用縫合線尾巴敲擊管壁的節奏,竟暗合蘇辰口袋里銅鈴的震顫頻率。

柳瑤的綢緞突然勒緊他滲血的肩膀,她指尖捏著片沾血的銀杏葉,葉脈在幽暗中泛著磷火似的微光:“這些老鼠在搬運輪回釘。”順著她示意的方向,蘇辰看見鼠群正在用牙齒調整鐵柵欄的螺絲——那螺絲的螺紋走向,與他陰陽眼里旋轉的“卍”字符完全吻合。

柵欄轟然倒塌時,透進來的月光里浮動著細小的灰燼。

蘇辰的瞳孔猛地收縮,他認出這些灰燼的飄落軌跡,與太平間病歷燃燒時的模樣分毫不差。

更遠處傳來卷閘門持續滑動的聲響,其間夾雜著手術器械碰撞的清脆動靜。

王屠夫的剁骨刀突然發出嗜血的嗡鳴,刀背的黑狗血在月光下凝結成血卦缺失的艮位圖案。

蘇辰剛要開口,下水道深處傳來嬰兒啼哭般的銅釘摩擦聲——那是二十八枚輪回釘同時震顫的死亡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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