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的沉默。

“林姐，該你落子了。”

“呃，抱歉抱歉。”

直到楚光出聲提醒，林若祺這才驚覺，略帶歉意地從一旁的棋盒中夾起一枚白子。

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孩給震住了？

應該。。。只是錯覺吧。

林若祺自覺有些好笑，隨后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白子放在了對角的位置，也就是楚光的左下角。

“啪嗒。”

4·十六——

——「星」。

也是「星」位嗎。。。

楚光微微一笑，對此不予置評，只是夾起一枚黑子，緊跟著落了下去。

但這一次，他沒有像在黑白空間中與老師對局時那樣，選擇16·十六的「星位」，而是突然變招，將棋子向邊路移動了一格——

“啪！”

16·十七——

——「小目」！

在并不遙遠的本因坊時代，「小目」開局可謂是當時有且僅有的布局套路。

原因也很容易理解。

如果說「星位」是更加顧及中央作戰，和邊路發展，而對「地」略有放棄的開局的話，那么「小目」就是更加扎實，更注重「地」，而稍微放棄了「勢」的行棋路線。

這就好像，在你對線對到一半，突然發現對位消失時，你正確的做法不是“悶頭刷線”，而是“悶頭刷線”——

——并在這么做前，動動小手ping個信號。

這波啊，這波是告訴打野“我兵線進塔了，您大爺真別上頭跟別人打”。

而這一個小小的信號，就讓你擁有了一部分的免噴權——好吧，或許這不能真的幫你免噴。

但至少能讓你在之后和打野的“甩鍋大賽”中，利用這點守護住你的戶口本，順便合法沒收打野的浮木。

你看，我都告訴這b人別上頭了，但他非要送，那我沒辦法。

回到棋局。

下的是「小目」么。

林若祺略一思考，便夾起一枚白棋，搶占了最后的角地。

4·四——

——「星」。

還是「星」么，倒也正常。

楚光點了點頭。

既然開局的四個“金角”都被搶占了，那么接下來，他就應該遵循以前的戰略，直接「點三三」了——

——對，對嗎？

不。

雖然拜某位職業棋手所賜，「點三三」的威力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這并非唯一的選擇。

畢竟，黑棋雖然受限于“后手補償”，也就是「貼目」的存在，往往是主動發起進攻的那個。

但別忘了另外一點——棋盤的大小，是“有限”的。

也就是說，黑棋同樣可以利用這開局寶貴的先手，依靠著速度更快一步的優勢，去割下更多的地盤。

而根據圍棋相對論來看，“我圍了更多的地盤”完全可以和“我破壞了對方的地盤”畫上等號。

沒毛病。

況且，既然楚光決心要下一盤指導棋的話，那么他也沒有必要去進攻、猛烈進攻，而是通過自己對大局觀的理解，去指導林若祺，讓她能突破自己現有的布局思路。

這正是“指導棋”的意義所在。

那么，他的下一步也就很明朗了——并非“進攻”，而是“以守為攻”，通過“大局觀”的碾壓取勝！

楚光夾起一枚黑子，在林若祺的注視下，緩緩移動到了之前下的，「小目」位置的上方。

看著他手上的動作，林若祺微微頷首。

果然，是準備利用「守角」進一步加固自己「小目」的位置，不錯的策略。

應該是「小飛守角」吧。

判斷完楚光的下一步后，她抓起一枚白子，不經意地瞥了眼前的少年一眼。

但林若祺不由得一怔，因為她發現對方也在看著她！

不，與其說兩人的對視是巧合，更像是——

——他篤定自己會看！？

沒錯。

清楚地捕捉到了林若祺眼中的驚愕，楚光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

她一定以為，自己接下來會選擇「小飛守角」吧？

倒也正常，畢竟「小飛守角」算是在這個時代，最為穩健的開局策略。

但問題是——

——楚光他不是人。

準確地說，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他是八冠王，還是經歷過AI洗禮的八冠王。

而AI對于現代圍棋最大的沖擊，對「點三三」定式的改良，最根本的就是提升了行棋的“效率”，所謂的“子效”。

沒錯，在AI看來，「小飛守角」展開陣勢的速度有點太慢了。

試想一下，敵軍的步兵一天只能慢悠悠地向前晃上20公里，而你的士兵卻可以乘著坦克呼嘯向前，如同閃電般地前往波蘭，在敵軍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前集中優勢的兵力，直接利用鉗形攻勢，對對方的陣地進行快速包圍和分割。

這，正是“展開速度”帶來的魅力，在圍棋中也是一樣！

所以楚光接下來要走的，可不是普通的「小飛守角」，而是。。。

“啪！”

17·十四——

——「大飛守角」！

這是。。。主動往外面多頂了一路，就像是象棋里的馬沒有走“日”，而是走了“目”！

“開局大飛守角？”一旁觀戰的大叔一愣，打量了楚光一眼，然后搖了搖頭，點評道，“嘖，不愧是毛頭小子，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老鄭，這步沒啥毛病吧？”對面的家伙有些好奇。

他的疑惑沒錯。

雖然AI的時代還未到來，「大飛守角」并不是主流，但它仍然是完全可下的布局。

聽到了朋友的詢問，老鄭不免有些得意。

“是能走，但顯然沒有「小飛守角」好，”他將手中的香煙在煙灰缸中掐滅，“你難道沒有聽過，「小飛守角」的另一個名字嗎？”

“你是指，「無憂角」？”那人一愣。

“正是，但你想過沒有，為什么它叫做‘無憂’，意思為‘沒有一點憂慮’呢？”老鄭彎曲大拇指和食指，隔空比劃了一下，“沒錯，因為用「小飛」著來走，它就在角上形成了一個覆蓋著鋼鐵的堡壘，根本就是堅不可摧啊。”

對面的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但是呢，這毛頭小子卻選擇「大飛守角」，雖然步調更快，但不就等于將自己的鋼鐵堡壘，主動暴露出了一個可以攻擊的缺口了嗎？”老鄭繼續銳評，“在同一個角地連續下了兩手，卻還是給了別人攻擊的空間，這簡直是虧到爆——”

老鄭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注意到了楚光的動作。

只見楚光將食指豎在了唇邊，微笑著轉過頭看向老鄭，“這位大叔，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另外一句話。。。”

“什么？”老鄭一愣。

“觀棋不語啊。”

。。。

老鄭老臉一紅，訕訕地將香煙屁股在煙灰缸里揉滅。

解決完了一旁聒噪的看客后，楚光的視線轉回盤上。

但其實剛才，他想講的是另外一句話——

雖為「無憂」，可安枕高臥，暫避風雨；但缺少磨礪，必安樂而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