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致遠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珠，接著講道：“沒了生母的庇護，在府上又不受待見，兩個小丫頭的日子過得愈發艱難。好在其父還算良心未泯，見她們在府上一直受人欺辱，便使些銀兩另置了間小院，將兩人安頓其中。”

“后來隨著兩人年歲漸長，其父又請了先生和繡女，教其讀書識字、針織女紅，兩人也算過了一段安生日子。可惜好景不長，月前其父忽然生了一場大病，盡管遍請名醫、吃了不少好藥，終究還是沒熬過來……”

伊宏扼腕嘆息道：“唉，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伊兄所言極是！”蘇致遠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大口，嘴上不停道，“其父去的突然，根本沒來得及將兩人好生安頓。這不人剛走，兩個小丫頭便被當家主母賣了出來……”

說話間，兩個小丫頭也戰戰兢兢地走到了跟前。

兩人穿著幾乎完全一樣的衣服，小小的腦袋低垂，白皙的手指不安的絞著自己的衣角。

眼前的場景讓馮大頭微有感觸，忍不住悄悄回頭看了眼站在柜臺之后，正好奇地望向這個方向的晴雯。

這個小丫頭也是先富后貧，由父母的掌上明珠最終淪為伺候人的婢女。

區別在于，晴雯那時年歲尚小，對原本的家族和闊綽的生活沒有太多印象。

而眼前兩個小丫頭，約莫七八歲上下，已經到了明辨是非的年紀。

這驟然之間身份天差地別，也不知道她們受了多少苦，才變得如此小心翼翼、低眉順眼。

就在馮大頭心思翻飛之時，蘇致遠突然指著他道：“吶，這位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的公子，就是你們以后的新主人——還不趕快上前拜見？”

兩個小丫頭應該之前就被囑咐過，此時聽到蘇致遠之言，連忙往前走上兩步，對著馮大頭矮身行禮道：“婢子見過少爺！”

聲音清脆，隱約帶著點兒生澀和顫抖。

而在兩人抬頭之時，馮大頭也看的分明，只見兩張精致的小臉蛋兒簡直一模一樣，怯怯的眼神之下隱隱有股書香熏陶出來的、出塵的氣質，宛如墜入地獄中的仙子，怪不得能讓伊宏念念不忘。

蘇致遠口沫橫飛地介紹道：“我跟你們講，馮兄弟醫、武雙絕，能跟著他乃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這可是多少人搶都搶不來的好事兒……”

不知是不是錯覺，馮大頭總覺著蘇三公子的話語中帶著點兒酸味兒。

但此時不是深究這些旁支末節的時候，沒等蘇致遠說完，他連忙擺手道：“蘇公子且慢！”

“嗯？蘇某說錯了嗎？”

蘇致遠一臉疑惑的轉過頭來。

馮大頭頓了頓道：“蘇兄，我有話要跟你說，能否讓這兩位小姑娘去后院稍坐？”

“哈哈，有什么不可以的？”蘇致遠拉開椅子坐了上去，哈哈笑道，“你的地盤你做主嘛，你的門匾上都寫著的！”

“年少無知的游戲之作，蘇兄就不要拿這個來取笑我了！”

馮大頭嘴上這么說，眼中卻沒半點兒羞愧之意。他轉身將晴雯喚到跟前，吩咐道：“你且帶這兩位小姑娘，到后院中坐一坐。”

小丫頭雖說沒聽到幾人談話，但這對孿生姐妹對自家少爺行禮的整個過程，她可是全都看在了眼里。

原本就有的猜測如今變為了事實，晴雯潛意識里有些抗拒。可看著眼前兩個長相出眾的小姐姐，她又覺得自己真是不該，畢竟少爺對自己那是真的沒得說……

此時聽到自家少爺的囑咐，晴雯悶悶道：“知道啦！”

她轉身走到小姐妹身邊，輕聲道：“兩位——姐姐，請跟我來！”

居左的小女孩小聲道：“姐姐客氣了，我們姊妹二人不敢當此稱呼……”

馮大頭能聽出晴雯語氣中的些許不樂意，然而此時不是解釋的時候。

等幾人走遠，馮大頭皺眉道：“蘇兄，你們之間本就沒什么過節，平白無故的送這種禮——

他頓了頓，搖頭道：“還是就算了吧？再說小弟這整日冷冷清清，每日收入也就勉強維持我跟家里小丫頭的基本需求，總不能讓兩位小姑娘，跟著我每日吃糠咽菜吧？”

“唉，馮兄今日何必如此謙虛？”伊宏指著馮大頭哈哈笑道，“在下雖說來的晚了些，但也遠遠瞧見馮兄此地人影幢幢的場景。再說兩個小女孩而已，就算敞開了吃，每日又能費多少口糧？馮兄如今也是一家之主，總不能一直只有一個小丫頭伺候吧？”

蘇致遠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仰頭道：“馮兄弟，你要再拒絕，那就意味著這對孿生姐妹不合你心意，也說明馮兄弟心中對蘇某還有怨氣。那蘇某沒說的，等下就將她們領回去，明日再挑好的送來……”

“蘇兄言語過矣，馮兄豈有這種心思？”伊宏給他把茶水續上，招呼道，“喝茶、喝茶！還有馮兄……”

他轉頭看向馮大頭，躊躇道：“馮兄，既然早晚都要買些丫鬟下人，何不現在直接將這兩個小女孩收下？如此一來蘇兄能了卻一段心事，馮兄也省了去衙門口跑一趟的功夫，豈不兩全其美？”

“呵呵，倒是也有一番道理……”

馮大頭輕輕回了一句，借著喝茶的功夫，視線不動聲色的從伊宏和蘇致遠的身上掃過。

就在剛才，他不知不覺間就被兩人聯手將了一軍，推辭的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給咽了回去。

“哈哈，這就是所謂‘不打不相識嘛’！”

蘇致遠猛地一拍馮大頭的肩膀，端起茶杯朝他舉了舉，朗聲道：“都說‘相逢一笑泯恩仇’，馮兄弟，之前的事兒都在這杯茶中，以后誰也不準再提，如何？”

伊宏跟著提起杯子，轉頭看著兩人笑道：“如果兩位不嫌棄，伊某愿意做個見證人！”

馮大頭呵呵一笑，淡淡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蘇兄、伊兄，以茶代酒，兩位請！”

“來來來，請！”